民为土壤,皇室便是他们供养且信奉而起的苍天大树,但宁家却是这棵苍天大树的根系。
深深植根于土壤之中,也同样,维系着大树的繁盛。
他终于明白,昭太后给宁家留了怎样的后路,从此便将目光从宁家身上移开。
但现在,刚刚接掌宁家印信的宁衡却丧命大海,若是让宁家人查到这其中还有皇室的手笔,那群疯子会做什么样的事远非他能预计。
贞元皇帝沉声道:“让暗一撤离。”
宁家家主可以换人来做,不碍于大靖民生。只要,宁衡的死,与他,与皇室无关便好。
至于朱家……
这个消息能瞒多久便瞒多久,就是瞒不住了,他的xing命也自有宁家人给朱家一个jiāo代。
五月八日。
皓月之下,朱定北举杯小饮了一杯。放下酒杯后,他看向窗外浮沉晦暗的海面,听到开门声才转头过来,看向宁衡道:“他们走了?”
宁衡点了点头。
朱定北突然一笑,那笑声渐渐放开,越来越放肆,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一样。
宁衡无奈地看着他,眼神却满是纵容。
朱定北又仰头喝了一杯,丢开杯子道:“不知道,皇帝老儿看到死而复生的宁家家主和朱家世孙,会不会吓得睡不着觉?”
聪明反被聪明误,皇帝老儿总算在他面前输了一回。
不错。
几天前无端出现在海上的可疑楼船,与皇帝的寻宝队发生冲突,紧咬不放的刺杀队伍,海中暗礁的地利。
这一切,环环相扣,无懈可击,却都是朱定北和宁衡刻意安排。
而如他们所愿,贞元皇帝果然放弃朱崖岛这一处久寻不到宝藏的目标,将让他们束手束脚的暗卫部队撤离。
暗卫,皇帝手下最jīng锐的“斥候”和“前锋军”,就是朱定北也不能只对其锋芒,就怕被他们发现任何端倪。现在,总算将这个绊脚石挪开了。
这几年,朱定北在宁衡面前丝毫不掩饰他对贞元皇帝的不满,因此宁衡听了他的嗤笑也没有放在心上,只是对他jiāo代道:“休息一夜,明日我们拔船出发。”
朱定北招手道:“来,陪我喝两杯。”
老侯爷被严苛限酒,朱定北在洛京便时常找府中的老兵喝酒,酒量已经今非昔比。
宁衡虽不常喝,但却是天生海量,此时见他兴致勃勃,便也奉陪到底。
不同于他喝多少都面不改,月光与烛火辉映之下,朱小侯爷莹白的脸上已然浮出一片片晕红,一双如洗的眼睛清透晶莹,嘴角噙着的一抹轻浮的笑意轻易让人目眩神迷。宁衡看着他一杯接着一杯喝下,直到朱小侯爷克制地收了手,才出声赶人。
邀请的是他,要散场时却不曾有半分留恋。
宁衡不知为何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或许是心中不舍在作祟,他轻声道:“你躺下我给你按一按,否则明天要头疼的。”
朱定北已经及时罢酒,自觉不会误事,但明日就要出发寻宝这是头等大事,让宁衡纾解一下避免万一也好,因此便痛快地答应了。
宁衡解下他的发冠,手指从他黑长的头发中穿梭而过,准确地按在**道之上。
这些年宁衡手上功夫已经出神入化,朱定北舒服地喟叹一声,不多时呼吸便平缓起来。宁衡手指动作未停,轻声唤了一声:“长生?”
没有得到回应,他才慢慢地放松了眼中封锁的qíng绪,在夜之下将一片柔qíng倾覆而下。
昨夜月朗星稀,第二日果然是个好天气,楼船顺利地在海上梭行,避开了层层屏障,进入了宁衡预计的区域。
“这里?”
朱定北指着一处,问宁衡他们现在所在。
他手上拿着的,却正是几年前他们从鲜卑láng牙山酋长墓中拿出的那卷破烂羊皮。
谁也没想到,最后破解宝藏所在的关键竟真的就在这卷羊皮之上。而发现这个秘密则完全得益于朱定北爱看游记奇闻的喜好,若不是宁衡从宁家的书库中将最古老的已经没有人翻阅的行商手札拿给通读宁家行商录的朱定北,他们也不会因缘际会在那卷手稿中,发现了羊皮卷上所画线路和奇怪标注的意义。
那些波làng线,代表的正是水域。而那些奇怪标注,却是昭太后特设的数字暗号,上面对应的则是每条波làng线的水域深度和温度。
在宁衡动用宁家的势力探查两年之后,他们才堪堪将目标锁定了朱崖岛偏南出的一处水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