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不久,太后果然如僧人所言,病qíng有了起色,渐渐可以起身下地,重新康复如初。
这年,距离正月还有半月有余,熙和帝改年号为仪凤。
同年,元后嫡兄遭人诬陷,裴家上下死罪能免活罪难逃,被流放西州。元后大病不起,太后以不吉为由,命熙和帝废后,并送入冷宫。
仪凤二年,废后裴氏在冷宫诞下幼子,太后命王贵妃抚养此子。不久,熙和帝册封王贵妃为后。
仪凤五年,王皇后之子,二皇子谢彰册立为太子。
至此,前太子谢忱,彻彻底底成为了深山古寺里的一名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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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蓬其实已经不记得,自己幼时是否在宫里遇见过谢忱。这位前太子出宫那年,他不过才四岁,多半在宫里是曾碰见过的,但年纪太小,不记事,也就忘了当时的qíng景。
但孙蓬记得自己十岁那年,随祖父出行,路经山寺恰逢大雨,不得已借佛门净地暂时避雨。
那时,他第一次,见到了已经剃度的谢忱。
也第一次知道,曾经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有了一个听着十分寻常的法号。叫常和。
“多谢大师出手相救。”孙蓬双手合十,克制地行了一礼。
谢忱闻声,脚步微顿:“无碍。到底未能帮到令姐。”
谢忱长了一双寒潭一般的眼睛,仔细对视,便叫孙蓬微微变了脸色,只好别开脸,避开视线。
“虽然没能保住孩子,但不管怎样,还是要多谢大师。”
在孙蓬自己的记忆中,少时与谢忱的相识,不过只是代替父辈,偷摸上山的几次相处。
真正令他将此人放在心头,却是因为宝应四年孙府蒙难,他孤立无援,又遭人追杀受伤,是谢忱将他救回寺里照料了整整一年。
也就是那一年,他把这个男人放在了心里,紧紧贴在心头,沉默地想着念着,至死都盼着能再见一眼。
如此,孙蓬依稀见又回想起乱葬岗那日,被风雪裹夹着chuī来的一袭檀香,眼眶不由发红。
“怎么了?”
谢忱的声音就在耳边,孙蓬蓦地回过神来,愣怔地看着面前的僧人,面上忍不住露出一丝苦笑:“没事,只是吓坏了。”
孙蓬如今十四岁,已不是少时,这话一出,冷不丁带了几分撒娇的意味。
他自己尚未察觉,谢忱的眼底已猛地划过一丝淡笑。
“七郎,改日可上山,贫僧近日新得了些野茶,你若喜欢,可带回去品一品,静心养气,亦能qiáng身健体。”
听到这一声“七郎”,孙蓬先是一愣,随后心中一涩,叹道:“大师竟还记得我。”
“贫僧并非三岁稚子,不过时隔一两年,又如何会这么快忘记一人。”
谢忱双掌合十,宣了声佛号,“早几年,七郎倒是时常上山,如今不过才一年未见,竟与贫僧生疏不少。”
谢忱虽已出家,但毕竟仍是皇子。只要他一日活着,便有一日可能还俗,与太子争夺帝位。孙府这些年,一直在暗中照拂他,但为着不叫人抓一个“结党营私”的罪名。大多时候,都是孙蓬与他的庶兄一道进出山寺。
直到一年前,谢彰看中了孙娴,想娶孙娴为妃,孙府不得已暂停了对谢忱的照拂。
好在那时的谢忱,早已不是孤立无援的幼子,孙府的无奈他也能理解。
听到谢忱的话,孙蓬的心突突跳动起来,可心底却有一个声音不断地在说:
不对,这个时候的谢忱,应该还在山里青灯古佛,而不是回宫……
“大师这次回宫,可是有事?”
与其自己在心底胡乱猜测,孙蓬更愿意直接询问。仗着少时的qíng份,他轻咳两声,不闪不避地看向谢忱的眼睛。
谢忱微微一怔,双眸澄澈平静,一副温雅模样:“陛下寿诞将至,方丈想与各大寺庙联合在京城中佛像巡游,为陛下祈福。因不知陛下何意,故遣贫僧入宫,望陛下能应允。”
孙蓬愣愣地听着,一时也难以从谢忱的话中听出真伪。
宝应三年,熙和帝寿诞,的确曾有过盛况空前的佛像巡游,但那时谢忱并未……
但,也许是因为他重生的关系,所以才会让一些从前不会发生的事qíng,有了不一样的走向。
“走吧。”孙蓬还在出神,谢忱突然道,“陛下与孙大人该要派人找我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