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臣有本要奏_作者:奶油馅(3)

2017-02-19 奶油馅

  这是他的屋子。

  七尺榻,倚画屏,还有父亲亲手所制的小几……

  孙蓬闭上眼,心跳在一声声加剧。

  他不是在做梦。

  真的,他真的还活着。

  甚至,还回到了孙府被株连九族之前!

  孙蓬从榻上坐起,下chuáng时眼前一黑,整个人不由自主地摔倒,手肘顿时磕着地,青了一大块。

  可也是这一磕,让他越发清楚的意识到,那整整一年曾经经历过的如同噩梦一般的日子,已经成了他独自一人的记忆。

  他从地上爬起来,踉跄着走到门口打开房门。秋日的风,从门外涌进来。

  秋日天光渐短,临近huáng昏,外头的天色已经不如白日里的亮堂。

  他披着月白的外裳,一步一步走过长廊,后院内静悄悄的,似乎所有人都失去了踪迹。可他每走一步,总能在转角处,看到熟悉得令人眼眶发烫的痕迹。

  走廊的转角处,有一幅用láng毫所绘的青竹图。那是他五岁开蒙时,拿着没擦gān的笔,随手画了两笔在雪白的墙面上。他被父亲揪着耳朵教训,回过头时,二叔已经挥笔泼墨,在上头就着两笔墨迹,绘出了一面墙的青竹。

  尽头的柱子上划了几道刀痕,是三叔用来给他们堂兄弟几个比量身高用的。划完后就被老当益壮的祖父cao着马鞭,赶了一整个院子。

  还有走廊外的银杏树下,埋着他和阿姐从小养的一只白猫……

  孙蓬越走脚步越重,等到回过神来,他已经不知不觉站在了熟悉的后门前。

  孙蓬仍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回到了宝应四年前。

  他甚至怀疑,现如今所看到的,走过的一切,都不过只是又一场梦。可如果这些都只是梦,是否梦醒后,他依旧躺在冰冷的乱葬岗内,闻着那腥臭,和鼻尖依稀的一缕佛香。

  是他的太过信任与天真,招致了孙家的灭顶之灾。嫡亲的阿姐所嫁非人,哪怕身份尊贵,最终也不过是一句话左右了xing命。

  而他,落魄地躲藏在深山古寺之中,右耳失聪,能信赖依靠的到最后只剩一人。

  尽管后来大仇得报,他却因重伤不治,被人丢弃在乱葬岗,最终命归huáng泉。

  想起方才听到的声音,孙蓬百感jiāo集,仰面抹了把脸,而后伸手打开了这扇门。

  他怕是这一辈子都忘不掉,宝应四年,他的命运,从走出这扇门后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京城还是那一座京城。

  同样的街道,同样的集市,同样的人来人往。

  孙蓬恍惚地站在路中间,有马车远远驶来时,还有和善的路人拉了他一把。有老者见他面色惨白,头上还缠了一圈纱布,连声劝他坐下歇歇莫再走动。

  年少的童子在街头巷尾嬉笑打闹,茶香酒香穿cha在街市上。偶尔经过一家酒肆食铺,还能听见里头坐着的食客们,正举杯闲话。说的正是孙大学士府七郎孙蓬受伤将死之事。

  孙蓬在酒肆外微微顿足,而后转身走进街角的一家凶肆,提了一篮白烛纸钱,径直出了城。

  京城西郊有乱葬岗,那儿常年会掩埋一些无人认领,或是从宫里、大户人家后院里偷偷运出来的尸首。因地处偏僻,除了山里头的豺láng虎跑,鲜少会有人经过那处,以致于白骨处处、杂糙丛生。

  孙蓬提着篮子站在乱葬岗上,视线所及之处渺无人烟,风一chuī,就有腐臭扑面而来。

  宝应四年的冬月,他浑身是伤,被人丢弃在此处。血水从他的腰腹、后脑、双腿上不住地往下淌。

  冬月的寒意,似乎放缓了血流的速度,就连他当时的呼吸也跟着沉默了下来。

  他就那样侧躺在地上,身下是冰冷的积雪和坚硬的石块,大片的雪花从空中如灰白色的蝴蝶,纷纷扰扰地落下,慢慢遮盖他的眼睛,冰冻他的耳朵……

  回忆起这些,孙蓬叹了口气,弯腰将篮子里的白烛取出,在此间凭吊。

  他不知自己究竟要凭吊谁,但兴许只是因为自己曾经在这个地方咽下最后一口气,与曾经埋骨此地的其他人有过一些算不上缘分的缘分。

  总之,在酒肆前听到那些闲言碎语的时候,孙蓬就不由自主想到了要去凶肆买些东西。

  风chuī云散,香烟的气味似乎冲淡了鼻息间的腐臭,孙蓬在白烛前站起身,低头看着香烟袅袅最终散尽,这才转身一步一个脚印,慢慢走下山。

  他才刚从昏迷中醒来,待在外头chuī久了风,后脑勺生疼。慢吞吞走回到城门前,正巧遇上守城卫兵轮值,看着那一张张熟悉的脸孔,宝应四年躲避追杀时的画面,如走马灯一般在孙蓬的脑海中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