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蓬的身边根本没带多少人,再回去一个,得用的便愈发少。
孙蓬沉默,点到随行一人的名字:“让他去。他早年是武行出身,骑马不在话下,且风餐露宿,快马加鞭,需得身qiáng力壮。他去最合适。”
回京之人很快便叫到房中。
门外的枸杞丝毫不知他家七郎究竟对人说了什么,只晓得这位大哥从屋子里出来后,神qíng就变得十分凝重,没多久骑着马离开了官驿。
他回头看了看没关上的房门,探进脑袋问:“七郎,可有我能做的事?”
孙蓬低头写着什么,闻声停下笔,缓缓道:“明日你与我一道去趟武yīn县。”说着,他抛给枸杞一个荷包,“去街上买点东西,明日拜访刺史大人,不好空手登门。”
枸杞应声退下,脚步声哒哒哒地从楼梯口传来,越来越远,越来越轻。
等到脚步声已经彻底消失,孙蓬这才扭头看向谢忱:“大师,明日可能需要麻烦和县丞一起,核对下城中还有多少存粮。如果晋陵县内那些尚未离开的世家大户愿意拿出他们的存粮,怕是能帮着这些城中百姓度过一段时间。”
话虽如此,孙蓬却知道这不过是异想天开。
如果这些世家大户愿意拿出存粮,早就该拿出来了,又何必等到如今。更何况,城中粮价遭到哄抬,其背后也有着他们的手笔。
他不敢给谢忱他们压力,只好在心底将希望投注到明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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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州刺史府安置在辖内武yīn县,是长州多数官衙所在地。孙蓬身为监察御史,按理到达长州后,应当先行拜访当地刺史。只是他一来就直接去了晋陵,根本没想到要先往武yīn走。
更何况,他是监察御史,负责的是监察百官、巡视郡县、纠正刑狱。暗中调查才是理所应当的事qíng。
只是如今,为了长州的灾qíng,他还是得先来拜访刺史大人才行。
孙蓬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跟着的枸杞,笑了笑:“枸杞,礼带了么?”
枸杞喜滋滋地应了一声:“带了带了。七郎放心。”
从晋陵出来的路上,孙蓬一路也见到了不少流民,偶尔还能看到拖家带口的车队。但到了武yīn,qíng况却截然不同。
武yīn同样因为gān旱,极度缺水。但武yīn各地却开挖了无数口水井,一路过来水井零星分布在各处,有水的没水的,遍地开花。
城中的百姓行色匆匆,神色憔悴,但比起那些流民和晋陵城中的百姓来看,他们看起来已经很好了。枸杞拦住路人询问起灾qíng,那些路人却个个神qíng惶恐,四处张望,不敢与人说上一句话。
“七郎,这qíng况看着很不对劲。”再度被路人拒绝,枸杞皱着眉头,气急败坏道,“哪有人连问个话都怕得像是遇到猛shòu似的!”
孙蓬一直看着路边的qíng况,摇了摇头:“怕是城里早就下了令,不许与陌生人多加接触,对灾qíng的事更是闭口不谈。”
武yīn城中虽店铺林立,不像晋陵大多关上了门,但往来的百姓谁也没有停下脚步去买上一二,那些商贩更是唉声叹气,双目呆滞。
孙蓬心里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刺史府门前车水马龙,进出的人无数,一个个都喜气洋洋的,丝毫不见百姓脸上的麻木神色。
孙蓬在门前站定,抬首看了看匾额,迈步上前。
门口迎来送往的管事见来人一张陌生脸孔,不由沉下笑脸,上下将人打量一番,问道:“敢问这位郎君是?”
孙蓬笑着拱手:“在下新任江南东道监察御史,路经长州,特来拜访刺史大人。”
那管事愣了愣,似乎没想到监察御史的年纪会这般小,有些犹豫。身边有个机灵的当即转身往府内跑,不多会儿又跑了回来。
“这位郎君,我家大人有qíng!”
没有递上拜帖,便直接登门,放在从前,孙蓬可不敢这么胡来。这种事,叫二叔三叔知道了还无妨,但若是叫祖父和父亲知道了,他就只剩下捂着屁股满院子躲鞭子的结果。
走在刺史府内,想起今时今日为了晋陵灾qíng,失了这份礼节,孙蓬都忍不住苦笑。
等到领路的下人满脸自豪地同他说,今日是刺史大人纳第十七位姨娘的好日子后,孙蓬的脸色沉了下来。
外头百姓生不如死,里头的乡绅富豪却在捧着金银玉石,恭维朝廷命官纳一房妾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