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已经入了夏,张世杰手都凉了。正在此时,人传陆秀夫到了,张世杰忙让人请他进来,他实在需要有人相伴这心中蓦然失措的时刻。陆秀夫进屋,张世杰不及客套,就把信给了他。陆秀夫看后,眉头紧锁,又仔细阅读,低声说道:“官家的签名,笔力虚浮,毫无腕力。可为官家写此诏书之人,运笔大方,锋芒毕露,笔意刚健挺拔,显示对官家之意深信不疑。”又见到桌上还有一张纸,问道:“那是什么?”
张世杰回了神,忙说:“是董义的家书。非常时刻……”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他展开董义的书信,一张纸密密麻麻的小楷,“大爷爷,安好,请问……(一群各种亲戚,比第一封信多了四倍)安好。请问魏云父亲好……”张世杰已经皱眉了,跳过些对董义那十几个哥哥姐姐的问候,寻找实质xing的描写:“吾与弟弟都好。此行令吾等大开眼界,吾等看到了山色奇观,日落晖影,还有雨里风光,凭空闪电。历经了滑坡洪水,翻山越岭,攀岩下壁。还与元军jiāo过手,吾等学会了she弩及近身搏斗。官家乃行猎高手,吾等吃过野猪ròu,野jīròu,蛇ròu,鱼ròu,……”一串各种野味的名字,“吾等还向官家学了许多美食菜谱,回去定能将茶楼办成福州乃至闽地第一楼。江南地段大概得让给孙小官人,他也知道那些机密食谱,况且他的茶楼有吾等的入股。……”
张世杰眉头皱得更紧了,继续看:“方笙是chuī笛的高手,吾等日夜听他chuī奏,官家有许多新曲,令人心动神往,吾决定学笛子,以期日后能chuī奏官家的曲子。请给我买五支竹笛,概吾几位友人都有此意。吾等想拜方笙为师,但他说那些是官家的曲子,他想拜官家为师……”这是什么跟什么呀?!张世杰看到信尾:“大爷爷的粮食吾等吃了许多,虽然官家总说都是我吃的,请大爷爷千万明察,莫要被人言蒙蔽。吾等日日糙鞋,请大爷爷让那位袁牧之官人回来时给吾等带些皮编凉鞋,这样吾等日后出了闽地也显得好看些,省得那些江南人士视吾等如土人。袁官人给吾等都编过鞋子,应该知道吾等脚的大小。他急着想回来,要尽快给他。另,不必给官家带了,他的鞋子从来不坏。谨祝大爷爷安好,孙,董义拜上”
他把信推给陆秀夫,郁闷地叹了口气。陆秀夫仔仔细细地读了信,然后不说话,抬手研了墨,在一张纸上把这封信慢慢地抄了一遍。抄的过程中,他的神qíng越来越松弛,最后露出一丝笑意。
张世杰等他抄完,问道:“君实为何含笑?”
陆秀夫把原信递给张世杰说道:“请人给董家送去吧。”张世杰叫人进来,拿走了信。陆秀夫又示意让其他人回避了,等屋子里没有了别人,才低声问张世杰:“君若是董义,写此信时的心境如何?所处环境如何?”
张世杰恍然,也低声说:“他前一封信,只寥寥问候了几人,此信却林林总总问了这许多人,当是他心有余qíng而环境安逸之时。”
陆秀夫点头,也小声说:“他谈及各色吃食,乃至茶楼……”
张世杰眼中闪亮:“当是觉得日后有赚钱的好时机。他还说官家行猎,方笙日夜chuī笛……”
两个人对视,都有笑意,张世杰低低地说:“官家赢了……”
陆秀夫细语道:“可并不想让人知道。”
张世杰指着信:“这小子给家里递话呢:莫要被人言蒙蔽……”
陆秀夫指了指后面的一行:他的鞋子从来不坏。
两人又微叹,陆秀夫说:“既然官家此时不想声张,那么吾等就不说什么。”
张世杰道:“吾还想好好询问下那位送信之人,袁牧之。”
等袁牧之洗漱完吃了饭,再来见张世杰,就发现屋里有另一个人,双方互相介绍后,知道是陆秀夫。说了些客套辛苦的话后,张世杰问道:“请问君可见到官家与元军对阵过?”
袁牧之已经反复想过该如何应对,毫不迟疑地说:“元军曾将吾等围在一处山谷,但官家洪福齐天,山谷旁两座高山先后崩塌,埋葬了元军三万人左右。”
张世杰和陆秀夫当时就傻了,他们原来想袁牧之该告诉他们官家是如何与元军鏖战,然后得胜之类的话,却原来是这样。赵宇是赢了,可简直没有赵宇什么事,这是好事还是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