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落里还是冷冷清清,可两进之外的厅堂却传出了笑声和谈话声。李越远远地看着一群人离开了,才走过去进了门,见正门对着的座位上坐着赵宇,隔着一个茶几,另一边坐着那个瘦得像骷髅可今天明显是个活人的孙小官人。孙小官人一见李越进来,忙扶着桌子摇晃着起身,一旁的老汉赶快来搀扶。孙小官人嘴里说着:“恩人受我一拜……”就要往地上跪,李越一把扶住,结巴着说:“不用不用,请我吃饭就行了。”孙小官人一个劲儿要拜,那边赵宇说道:“他还是个孩子,孙小官人不要勉qiáng。”
孙小官人才由着老汉扶他起来,想让李越坐他原来的位子,可李越见到旁边摆了一个小方桌,上面满是碗碟,慧成在桌子边站着。李越赶忙对孙小官人做了个揖,去到慧成身边坐下,还用力把慧成也拉得坐了下来。外面跑来那个小厮,忙过来给李越倒茶递筷,李越一边腹诽赵宇说他是孩子一边拿了筷子开吃,谁是孩子了?你才多大?但是他知道这是赵宇给他挡事儿,就不说话,准备开吃:哇,真有小包子,还有一小碟一小碟的各色小菜,花生米萝卜条……这些非常普通的饭食现在看来如此诱人,李越笑了。
那边孙小官人对赵宇说道:“方才众人在此时吾不好言讲,但现在可说与高僧知道:吾yù将家私田产变卖,所得尽奉与高僧。若高僧能盘桓几日……”
旁边的老汉不由得出声:“小官人!”
孙小官人止住他,继续说:“……吾便能cao办齐全,安置好家人,愿追随高僧前往,剃发修行……”李越一愣,这是要出家呀,病好了,也看穿世qíng了?但是他嘴里可没有停下。旁边的八卦少年听得两眼放光,这样的消息,他还是亲眼得见!
老汉要哭了,颤声道:“小官人!儿郎尚幼,不可如此……”
孙小官人转头道:“你也看了这些日子,吾等是如何过的。昨日那些族中亲戚,眼见吾病体无望,竟要在chuáng前夺吾祖产!说有人要买吾宅,那么低的价钱。其实他们就等几日,吾死了,不也一样得手,非要来,怕吾再拖了日子!那样的心肠!吾死后孤儿寡母儿岂有活路!吾原留了书信,吾死后,全部家产尽捐与陆敏陆小官人,以换他庇护我儿。”
旁边的八卦少年手一抖,给李越斟的茶水洒了半盏,他悄声说:“那便是吾家小官人!”李越也吓一跳,真有狠的,孙小官人死了,敢用全部家当把这位陆敏拉下水,这位陆敏若是个大家子弟,孙家不敢与他相夺家产,而陆敏说不定怕误了名声,不会要孙家的财产,反而要替他看孩子!若不是个大家子弟,也必是个有手段的,能压得住孙家的亲属。可怜那陆敏人都不在这里,就躺着中枪,给拉入了这个泥潭。
李越不禁抬头,说了一句:“你与那陆敏有仇?”
孙小官人叹息,“吾也知如此行事对陆小官人甚是不公,但吾已是濒死之人,走投无路,就是吾jiāo出田产,把吾儿送与寺庙,焉能防得有人斩糙除根,早晚会要吾儿xing命!那陆小官人从小就诗文奇佳,风采卓着,更加其判人断事明晰入理,令人叹服。吾一死相托,无论他如何行事,吾儿xing命应得保全。即使陆小官人不取吾的家产,吾也留书吾儿,吾儿长成后,亦要持意相予,不可违吾遗愿,令吾死不瞑目!今得高僧相救,吾xing命得全,非但仅此,吾今晨一起,就觉神清气慡,沉疴尽去,比吾未伤未病之时还更康健!如此大恩,不得不报。吾会安排田产足让贱内养育吾儿,但余下者,必要尽献与高僧。高僧莫要推让,吾意已决,可明誓以证吾诚心!”李越心想难怪过去的那些邪教人士无不有田有地,住好房子开好车,敢qíng有大家赶着给东西,不收都不行。
赵宇抬手,打断了他的话,说道:“孙小官人,吾已决定还俗入世。”
孙小官人愣了片刻,马上又说:“如果恩人想在此地居住,吾会让人转让房产地契。如恩人想离开,吾一样会奉上家私。吾命为君所救,自当以身报君。吾甘愿为奴为仆……”又来了!李越捅了一下慧成,这是他当初的那套说辞,慧成一呲白牙,李越觉得那忠厚里有一丝狡诈。这个时代娱乐有限,人们表达感激就是愿为奴仆愿为犬马之类的,人心质朴,又尊道义,对自己真的不太在乎。
赵宇似乎微笑了一下,李越知道外人看了必会觉得他儒雅矜持,可李越却觉得那是等着对方跳入他的套子之前的耐心。赵宇说道“孙小官人不必如此,吾等要云游四方,不能为钱财家产所累,如果你实在过意不去,十贯铜钱即可。”李越知道这里一贯有千钱,如果他们只是行走,十贯该够他们吃喝一阵了吧。李越心里高兴,同时也佩服赵宇,要了个合适的价钱,让人觉得即还了人qíng,又不是那么沉重。如果对方本不yù给什么家产,此时正是借坡下驴的好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