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看,元军的营帐群已经离得很远,李越多少松了口气。可脚下却越来越难走。地面变得坑坑洼洼,常踩到遗留的箭矢,有时还会踢到俯卧的尸体。走到天要亮了,面前的扬州城隐约现出轮廓,城外是层层路障栅栏沟壑牌杈。赵宇停步,从怀里掏出度牒递向慧成,慧成见状解下了阿卓,与赵宇jiāo换。李越和小知道也找出身份文件给了慧成。赵宇对慧成说:“我们去城南离这里最近的门,你先去和守城的兵士打个招呼,别让他们she我们,给我们开门,还有,等着马匹前来。”慧成应声去了。
慧成一路提气飞跑,到了面向南方的城门前,隔着障碍大声喊了声佛号,接着就喊:“莫要she箭,吾是龙湖山澄月寺的僧人,不是元兵。”躲藏在沟堑里的宋兵探出头,见真是个和尚,就用开弓拉箭指着他,示意让他走近。慧成慢慢地走过去,把度牒等递了过去,再次双手合十,直说:“佛祖保佑。”一个年纪大的兵士开口问:“这位和尚,到此何事?”
慧成知道这是关键时刻,容不得大意,躬身道:“吾与几位施主想为扬州宋军送几匹马。那几位施主就要到来,还请不要she箭。另外,请清路障,容马匹进城。”
那个宋兵皱眉,看看慧成身后静悄悄灰蒙蒙的雾霭。转头对旁边的一个宋兵说:“告诉城上,一个疯癫的和尚,说有人前来送马。”
一个兵士跃出沟堑,在路障中曲折跳跃,向城门跑去。隐约听他向城头喊了什么,不久,城上已经有了动静。许多士兵出现在城垛中间,警惕地了望着元军方向。
那个兵士跑回来,对那个年纪大的兵士说:“都头说先不要放进城,等天亮了,看得清楚了再说。还说要注意元军动静。”
慧成回头看,指着远方说:“来了,千万莫要she箭,有个小童。”
这边的兵士抬头看,而城上的也发现了赵宇他们,都向他们张望过来。
凌晨的微光里,黑夜正慢慢地退去,宽阔的田野间,遥远的元军营帐背景下,走来两个身着僧衣的男子,一个抱着个趴在他肩头安睡的小孩,另一个身背着弓弩,后面还跟着一个斜挎着箱笼的书僮。他们迎着微风,那个小孩子的头发飘动着。
当时没有人追究这幅画面的文化意义,只是许多人日后提起,都说那时只觉得心中突感温暖,好像头一次注意到正值黎明时刻,太阳行将升起。即使没有阳光,到来的也肯定是白天。
赵宇几个人走到慧成身边,原来张弓对着他们的宋兵,放下了弓箭:这两个人的容貌实在太是出众,一个文雅从容,行止超然,一个浓眉亮目,jīng神抖擞,看着就不是平常人。
慧成到赵宇身边把与士兵的对话说了,阿卓醒了,揉着眼睛,赵宇把小孩递给慧成,左右看看,从裹着孩子肚子的包袱布边扯下一条,然后从怀里拿出那个标了三个X的小瓶,拧开盖子,往布条上小心地滴了两三滴。他拧紧盖子,把瓶子放回怀里,把布条递给李越:“拿着。”
李越皱眉,小心翼翼地用两根手指捏住布条,问道:“我该gān什么?”
赵宇背了手,看着他们来的方向,说道:“站到栅栏中间,该没事儿。”
微风轻拂,李越使劲抽了抽鼻子。赵宇笑:“你是闻不到的,除非……”
李越愤怒地扭脸,赵宇淡然:“我什么也没说。”
晨光渐qiáng,城中隐约有人声,上空飘来炊烟,城市开始苏醒。远方的元军防线似乎也有些动静,隐约中,有什么破营而出。
赵宇转身对慧成说:“跟他们说,我们要到里面站着。让他们看清楚,如果只是马匹就别放箭。”
慧成转身对壕沟里的兵士说:“可容吾等入障内等候?”他抱着孩子,一副忠厚可怜的样子,兵士点头,几个人站在了两层路障之内。方一站稳,慧成可怜的样子全没了,对着城上大喊:“此是赵宇赵官人为宋军所献之马匹!请诸位看好,不要伤了马!”声音特大,上上下下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有人笑着说:“果真是个疯和尚……”“大概正做梦牵着马呢……”没说几句,就听人大喊:“有马冲来!警备!”城内锣声大作,慧成又喊:“不要慌张!看清再she!是赵官人的马!”无论城上喊声多大,慧成的声音似乎能盖过所有的人声,李越听得心头乱跳。
田野上已经可以清楚地看到一群马飞奔而来,没有队形,没有骑士,有的没有鞍鞯,野马般胡乱地jiāo错前行。城上的人又喊:“只是马匹,远处似有元军。”慧成又大喊:“他们是来追马的!别she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