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是听了他话里的哪个词儿,贪láng的步子不着痕迹地顿了顿,紧跟着便毅然迈得更快了。
接风的宴席摆得隆重又无趣,好容易熬到散了席,天色已黑得不点灯就见不着人了。曹寅本想引着万岁爷到每回御驾歇息的下塌处去,康熙却摆了摆手,含笑把陪在一旁的胤祺揽在怀里,拍了拍他的脑袋轻笑道:“朕先去小五儿的屋子看看——听说这小子这几日睡得都不错,朕倒是好奇得很,你得怎么伺候才能把他给伺候舒坦了。”
曹寅现在听见“伺候”“舒坦”之类的话就直打哆嗦,忙不迭摇了头,毅然决然地把锅给甩了回去:“回万岁爷的话,五阿哥的屋子是贪láng侍卫收拾的,奴才不敢贪功……”
康熙也听胤祺给他说了这几日的乌龙,一见曹寅的苦瓜脸便忍不住的想笑。轻咳了一声隐去笑意,随着曹寅的指引进了那间屋子,一见着chuáng榻上头那jīng心铺着的被褥裘皮,却也是不由得微微颔首,冲着跟在胤祺身后的贪láng含笑道:“你的差事办得很用心,当赏——想要些什么赏赐?”
“皇阿玛,儿子有话儿跟您说。”
胤祺自然不打算放过这天赐良机,忙接了一句话儿,又朝着后头的梁九功跟曹寅使了个眼色,这两人便立时心领神会地退了出去,还顺带体贴地合上了门。康熙却仿佛并不觉着惊讶,缓步踱到了榻边坐下,又试着用手按了按那成分复杂的chuáng垫子。感觉到了掌下的温暖柔软,又满意地点了点头,抬手招呼着自个儿这个儿子也坐过来:“说吧,有什么话儿?”
“皇阿玛,您是不是早都知道了啊……”
胤祺一见着自家皇阿玛这老神在在的神色,心里头就已清楚了七八分。无可奈何地垮了神色低声嘟哝一句,闷闷不乐地从怀里掏出两件儿东西来拍在他手里:“您都知道还不告诉我们——您可知道儿子费了多大的劲儿才问出来?吓得我们俩一宿都没睡好觉,白头发都愁出来了……”
“能把你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臭小子吓着,朕也算是值了。”康熙嗤笑一声,抬手用力点了点他的眉心,“还白头发呢,朕怎么没见着?少在那儿打岔,你们查到了哪一步了?”
“就这láng牙跟扳指的来历,还有贪láng不是他爹娘亲生的……”胤祺斟酌着应了一句,却是忽然反应了过来康熙的话中之意,忙仰了头道:“皇阿玛,您知道的莫非比我们还多?”
“朕知道,你这小侍卫其实是苏克萨哈的嫡孙。”
康熙淡淡应了一句,目光转到跪伏在地上的贪láng身上,竟是忽然显出些悠远怅惘来,极轻地叹息了一声:“朕对不起苏家……如今,朕总算是能坦坦dàngdàng地把这一句话讲出来了。你也起来罢,不必这么拘谨着——苏家原本就无罪,更何况你在当时只是个襁褓里头的无知稚童,朕又岂会为难于你?”
贪láng叩了个头,哽声应了一句,却依然伏在地上不敢起身。胤祺过去将他拉起来,又微蹙了眉道:“皇阿玛,儿子还是不明白这件事的始末……”
“说起来,他这条命还是朕给放出去的。”
康熙轻笑了一句,负了手撑身站起,缓步走到窗前望着外头的月色:“那时朕也不过就是你们这个年纪,有太多的事儿都不能自主。苏家惨案,朕心中不忍,便在抄家灭族的时候着意索尼将手松了那么一松——当时朕是知道有个襁褓里的娃娃被送出去了的,却也没再叫人追查。等到他再一次出现在朕的视线里,已是五年后的事了……”
胤祺正听得入神,却忽然被这个时间点给吓了一跳——若是五年后,岂不正是贪láng一家被抄没的时候……却原来从这么一早,自家这位皇阿玛就把这一切都给稳稳捏在手心里头了?
“朕不查你的行踪,鳌拜却不肯放过你——那时鳌拜已查出了你的真正身份,朕不得已借故将你一家罚入辛者库,又着意三官保将你们家秘密保护了起来。恰巧谢勋正在北京城,朕曾秘密和他见了一面,托他将你带走,给朕培养成新的七星暗卫。本想着将来与原有的那一套替换着用的,却正赶上这臭小子上天入地的折腾,朕实在放心不下,就把你们这一代七星卫给了小五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