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一般的侍女敢这样说话,少说也要被拉出去涨上一番规矩。可她说了这一通,孝庄脸上却无半点儿不虞,反倒是渐渐显出些笑影来,轻轻掐了掐她的脸道:“总是你这丫头,这么大的年岁了,还说这些来哄我这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婆子……苏麻,摆銮驾走得太慢,你替我先去看看,老五怎么样了,紧着来回我一声,啊。”
“是。”苏麻喇姑轻轻应了一声,起身快步走了出去。
这时候,寿康宫里却也正是一团的混乱。
太医是早已断言过五阿哥没救了的,这经文说是祈福,其实不如说是超度,连棺椁都备好了,只等着人一断气就送到坤宁宫去,是以依然当值的也不过两三位太医罢了。如今这位命硬的小阿哥居然当真熬了过来,一时自是忙得手忙脚乱,把脉的把脉,看相的看相,竟是连个参详方子的人都找不出来。
“都是一群废物!”康熙本就已对这群太医攒了一肚子的火气,再一看眼下混乱的局面,更是一股子无名火冲了上来,重重拂了袖子道:“当初你们咬死了人救不回来,现在老五已醒了,若是再有什么差错,你们的差事就都不用做了!”
太医们俱是一阵心虚,唯唯诺诺应了,拼命地催着下头去找人手。康熙望了一眼宜妃怀里显然还没回过神的儿子,压了压火气快步走过去,接过那个小小的身子搂在怀里,放缓了声音道:“老五,和皇阿玛说,可还有哪儿不舒服?”
被他搂在怀里的五阿哥胤祺懵懵懂懂地望着他,拼命保持着目光的天真无邪,脑海里却已彻彻底底的乱成了一锅粥。
——这可真是要了他的亲命了。
方瑾初最后的记忆,还停留在片场忽然失火,他被愈演愈烈的火势bī进死角,终于失去了所有的知觉上。
灼烫的火舌仿佛还在眼前,嗓子里的gān涩火辣也真实的不似做伪。可他却清清楚楚的意识到,就算这个剧组的脑子再有泡,也总不至于都到了这个份儿上,还跟他阿哥阿玛的演什么辫子戏。
更何况这具身体也确实不可能是他的,想他再怎么也是个一米八五的堂堂男子汉,就算身材保持得再好,也不可能这么轻松就被人扯来扯去的一把搂进怀里揉得喘不上气来。
他其实已醒了半天了,只是那时候就觉得qíng形不对,一直也没敢动弹。听着身边这个自称额娘的女人哭了大半日,也不过是大抵弄明白了这个身体的原主大抵也是遇上了火灾,为了救什么人把自己给搭了进去。
至于后来,大概就是实在没忍住咳嗽,结果刚弄出点儿动静来就被一把扯进怀里嚎啕大哭“我的儿”的俗套狗血剧qíng了。
虽然依旧有些发蒙,但熟读各类剧本的方大影帝已经迅速排除了各种侥幸的可能,总结出了最可能的状况——他确实是穿了,而且大概没准可能十有八九的,正好穿在了自己正演着的这个康熙朝的五阿哥身上。
而且还是幼年版的五阿哥。
这些念头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儿,望着下头一群眼巴巴盯着他连大气都不敢喘的人,新任的五阿哥胤祺张了张嘴,忽然想起一件十分要紧的事来。
根据他所了解的剧本,五阿哥好像是——十岁以前,都不会讲汉话来着……
要命的是,他的满语也只到了能应付剧本的程度,即使口语能糊弄过去,听力也过不了关。现在抱着他的人既然自称是皇阿玛,显然只可能是康熙无疑,他可是正正经经演过少年康熙的,清清楚楚的知道这位爷狠起来的模样,要是这位便宜皇阿玛真把他当作了什么占了自家儿子的孤魂野鬼,他兴许真能被吊起来点了天灯。
“禀皇上,五阿哥兴是被呛得伤了嗓子,一时只怕还说不得话。现在这里实在人多杂乱,不如先叫五阿哥清净清净,也好叫臣等诊治……”
耳边忽然传来的汉话让胤祺险些热泪盈眶,感激地转头望去,几乎就要给这位极有眼力见儿的太医大大的点上一个赞。
康熙沉吟了片刻,神色总算渐渐缓了下来,却仍是冷声道:“这些个尸位素餐的奴才,若是治不好老五,仔细摘了你们的顶戴!”
这话说的气势虽凌厉,却还只是说摘顶戴,好歹不是摘了脖子上头顶着的那一个。胤祺应景地沙哑着嗓子咳了几声,心道这位皇阿玛果然和剧本上说得一样,总归不是什么残酷的bào君,心里头倒没来由生出几分对自己角色的莫名自豪来,一时没控制住,竟也爱屋及乌地冲着眼前的康熙和蔼可亲地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