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阿玛……”一进了屋子,胤祺的面色就忽然严肃了下来,一把拉住了康熙的衣袖。抿着嘴憋了半晌,直到小脸都憋得通红,才咬着牙低声道:“儿子……儿子昨晚,好像又做了那种梦……”
康熙闻言面色也是微凝,俯身将他抱到了炕上坐下,心中竟无端的生出几分紧张来,顿了顿才缓声道:“梦着了什么?”
“梦着了谙达……”胤祺抿了抿嘴,皱着眉有些为难地思索了一阵,才又继续道:“谙达像是生了重病似的,一动也不动地躺在chuáng上,周围的人都在哭……”
康熙目光一跳,心中不由沉了几分。既然胤祺说了梦着的是他自个儿的一生,他当然也清楚,一个六岁的孩子经历的事无非就是这深宫里头,他眼巴前儿能看见的这些人,自然不可能给他说出个沙俄葛尔丹什么的来,所以虽觉紧张,却是好奇期待居多,不曾想过会是什么太大的事。却不想这小子一张嘴,居然就跟他说成德要病死了。
他欣赏纳兰成德,不只是因为那人的倾世才华,更是因为那温润如玉又纯良端方的xing子。成德少时就时常入宫陪他谈论诗文,他自然很清楚,这个人虽然是明珠的儿子,心xing却和他那个醉心权yù的老子南辕北辙,所以他才会放心地把成德放在自个儿的身边,一来是能陪他闲话散心,二来也是这良善到有几分天真的xing子,他不放在身边亲自看着,只怕这人迟早要被那些个捧高踩低的奴才们挤兑欺负得无容身之地。
明明那人还好好地在他面前说话做事,今早还教了这几个小阿哥骑she,看着也没什么病灾不适——怎么就要病死了?
这种事毕竟太过悬乎,他心里其实也有几分拿不准——究竟是该信,还是不该信?
第20章 造化
“这次的梦和上次不一样,朦胧得很——儿子猜着,只怕不是这几日的事儿,还要过一阵才能见苗头……”
胤祺犹豫着轻声开口,又迟疑了半晌才道:“要不……皇阿玛先叫太医给谙达诊一诊脉?就算诊不出什么,也总归不会是什么坏事。”
“倒也算是个主意。”康熙摸着下巴寻思了一阵,却也觉得有几分道理,“朕回头找个时机,叫太医给他看一看。若是万一准了,依朕看他如今这活蹦乱跳的样子,只要及时延药医治,想来也来得及。”
活蹦乱跳——胤祺忍不住脑补了一番康熙眼中的纳兰容若究竟是个什么模样,不由得打了个哆嗦,讪笑着用力点了点头,毫不犹豫地大拍马屁道:“皇阿玛圣明,这主意实在万无一失。”
“臭小子,和哪个奴才学的,居然也油嘴滑舌起来了?”康熙顺手照他脑袋上打了一巴掌,又一把按住了正蓄势跳起来抗议的儿子,开口时的语气竟显出几分得意来:“不用喊了,你老祖宗又不在这儿,朕该打还得打。”
“……”胤祺望着面前的康熙一时无语,只得含恨默默坐了下去。父子俩都默契的不愿多提这件事,东拉西扯地胡侃了一阵,胤祺忽然想起昨天的事来,随口道:“对了,不知二哥的病怎么样了,要不要紧?”
他也只是受到了今儿几个兄弟的影响,觉着自个儿也应当关心一下兄弟,便随口问了一句。却不成想康熙的脸色竟忽然微沉,沉默了半晌才低声道:“没什么,不过是偶感风寒,养上两天也就没事了。”
胤祺皱了皱眉,忍不住觉得事qíng仿佛有些蹊跷——毕竟这一位太子可是康熙亲自带大的,qíng分绝不比寻常阿哥,按理就算是咳嗽几声,康熙都一定会紧张得要命才对。而昨夜的反应也确实差不许多,一听说太子生病,康熙连听他再解释什么的心思都没了,二话不说就赶了过去,可见这一份焦急关切绝非作假,也根本用不着作假。
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儿,竟能让康熙的态度在一夜之间发生这么大的变化?
“那皇阿玛还在这儿跟儿子说这些有的没的闲话儿——还不赶紧去看看二哥好些了没有?”
帝王心理学胤祺未必掌握得多准确细致,但人xing心理学他却是清楚的。一时的恼火,暂且的冷落,甚至失望灰心连面都不愿见,这些qíng绪在发生的时候自然都是真实的,可消泯的时候,却又可以像从未发生过一样——除非到了彻底死心绝望再无期待的地步,只要心中还存着可以原谅的念头,其实许多当时以为无法原谅的伤害,在长远看来都根本算不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