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定了主意暂且将此事按下,胤祺抬头望向自家皇阿玛,却也正巧赶上康熙也往这边看了过来。望着这个同样茫然的儿子正朝着自个儿抿了嘴一脸的无可奈何,康熙的眼底闪过一丝稍纵即逝的无奈笑意,原本压抑沉涩的心qíng却也略略松快了几分。望向底下跪着的八阿哥,不置可否地淡淡道:“朕知道了——还有两个人呢?”
“回皇阿玛,这第二个人,儿臣要参的是儿臣自己。”
隐约见着皇阿玛与五哥的动作,胤禩却也暗自出了一身的冷汗。他是知道何焯被一起押了回来的,方才见着居然没被一块儿押到殿上来,就已猜出准是犯了什么更要紧的事。若不是按着那人出的主意,只怕这功夫他也早已被一块儿秋后算账了。
见着这主意当真有效,胤禩却也不再瞻前顾后,索xing将后头的也一股脑儿地说了出来:“何焯是儿臣的侍读,做出这等卑劣行径,儿臣同样有失察之罪。十弟一向与儿臣jiāo好,儿臣却从未对十弟做的这件事多加规劝,亦有管教不严之过。”
他这话一出,旁边跪着的老十眼里便又是一片感动愧疚,望着他哽咽地唤了一声:“八哥!”
胤禩冲着他淡淡地笑了笑,又一头磕在地上,咬了咬牙大声道:“弟弟做错了事儿,自然是当哥哥的错处。儿臣请替十弟挨了这五十板子,还望皇阿玛成全!”
“八哥,使不得!”
胤俄慌忙喊了一句,眼泪已扑簌簌地落了下来,手脚并用地往前爬了几步重重磕了个头:“皇阿玛,这都是儿子一个人的错儿,儿子知道自个儿在gān什么,怨不得别人!”
康熙面沉似水地望着这一出感天动地的兄弟qíng深,只觉刚刚松快了些的胸口又像是被梗了块石头似的难受。下意识攥紧了龙椅的扶手,深沉的目光意味不明地落在这个老八的身上,默然半晌才又微沉了声道:“哪有替罚的道理?老十既然说了一人做事一人当,那就叫他自己当着罢——你不是要参三个人么,还有一个是谁?”
见着一切竟都如预想般顺利,胤禩却也终于放下了最后的疑虑,横下心低声道:“儿子第三个要参的,是太子殿下。”
他这话一出,整个朝堂都被惊得一片哗然,康熙更是被气得面色通红,猛地一拍扶手道:“放肆!胤禩,那个给你的胆子,竟敢出此无父无君之言!”
“儿臣不敢信口开河!皇阿玛明察,山东学政钱学明本无才学,不足以担学政之职,正是从太子殿下处买的官,甚至未经皇阿玛审复,便得了吏部的批文!”
胤禩伏在地上大声开口,一颗心紧张得砰砰直跳,脸上却仍是一片死谏的忠义之色:“儿臣以为,错了咱们就应当找根由,可这个案子的根由却不在十弟一人身上!昔日明珠卖官令多少生民涂炭,其惨像如今尚历历在目,如今不过才十年,又岂能再起卖官之风!”
“八哥说得对!”一旁跪着的十阿哥竟也忽然来了jīng神,梗了脖子朝着始终淡然立在皇阿玛身侧的太子笑道:“太子二哥,我的错我敢应,你敢不敢?”
康熙气得直发抖,胸口急促地起伏着,一时却是连半句话都说不出来。半晌才又望向身侧的太子,艰难地哑声道:“太子……你有没有什么可辩解的?”
太子却也不看他,只是理了理衣袖施施然走到堂下,竟是忽然抬脚将八阿哥一脚踢倒在了地上。转身上前一步跪倒,动作竟是太久不曾有过的一板一眼恭恭敬敬:“回皇阿玛,儿臣知罪。”
这轻轻巧巧的四个字撂下来,却几乎叫朝堂上的官员们一个个几乎惊得闪了腰——今儿这都是些什么事?怎么上来一个认罪一个,竟像是生怕不够罚似的,连一个有话辩解的都没有?就连他们这位恨不得谁碰谁倒霉的太子爷,居然都变成了旁人想参就参的软柿子不成?
闹到了这个份儿上,康熙竟反倒渐渐平静了下来,也不开口,只是深深凝视着这个身心都已疏远了太久的儿子。太子卖官的事,他其实早已知qíng——或是说太子根本就没打算隐瞒过。这些年来,他看着昔日那个自己jīng心培养的孩子一步步按着自己的期望跌跌撞撞前行,也看着他跌倒、走歪,一次次艰难地回到原本的正途上去,却又一次次的重新偏离了方向,终于与那条路的终点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