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德加说着,皱起了眉头。他看起来像在忍受着什么巨大的悲伤,时光和伤痛磨砺着他脸上的线条,让他如同被海水一复一日拍打侵蚀的岩石那样饱经风霜。他宽阔的肩膀微微弯曲着,宛如承受着命运那令人难以想象的重量。他的眼睛……艾萨克心痛地想。就算是对人世间的生离死别一无所知、生来就无忧无虑之人,看到他的眼神也会为他心碎。
“您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人吗?”艾萨克问。
埃德加嘶哑地说:“我曾有一位爱人,我爱他胜过自己的生命和灵魂。”
听到“他”这个字眼,艾萨克不由地愣了愣。不过他没有那么保守,大学里开放的风气也让他比较容易接受这些。
“他死了?”
“他被夺走了。他死去了,然后化作海上的幽灵,只有在夜雾和风bào中才会出现。”
艾萨克不知道他这个所谓的“化作海上的幽灵”是字面上的意思,还是某种诗意的比喻。
埃德加继续说:“为了寻找他,我已在海上漂泊了两百余年,其间不过匆匆见了他数十面。你告诉我,究竟是什么力量在折磨我们?是什么力量让我们一次又一次地相逢和别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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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①出自莎士比亚《李尔王》。
②出自莎士比亚《奥赛罗》。
③出自莎士比亚《麦克白》。
④出自莎士比亚《麦克白》,原文为:“大洋里所有的水,能够洗净我手上的血迹吗?不,恐怕我这一手的血,倒要把一碧无垠的海水染成一片殷红呢。”
作者有话要说:
54
54、恐惧风bào06 …
艾萨克在椅子上不安地扭动。
“彭斯先生,我也失去过重要的人。我的弟弟被送进有去无回的集中营,弟妹惨遭杀害。他们都是我至亲的人,我因失去他们而遭的痛苦,想来不比您少。我觉得——我也常常和瑞秋这么说——我们决不能忘记亲人的死,不能忘记这血海深仇,但也不能总是沉浸在苦痛中无法自拔。活着的人总要继续走下去。我对您的遭遇非常理解,因为我明白这种心qíng。但是,彭斯先生,我想您的悲伤并不全是来源于爱人的死亡,更多的是源于您执着的念头。您说过,您寻找了他两百年,这两百年时间您完全可以花在别的地方,开始一段新的人生,然而您把这时间用在追寻自己痛苦的根源上,这只会上痛苦累加得越来越多……”
“砰”的一声巨响打断了艾萨克。埃德加拍案而起,身体前倾,越过桌面,一手撑着桌子,一手攥住艾萨克的衣领。他的双眼中红光bàoshe,锋利的獠牙伸出嘴唇,他身上bào戾的魄力如同一只巨掌,可以轻而易举地将艾萨克碾碎。艾萨克这时才真正领会“吸血鬼”这个词的含义。
“你怎么敢这么说!”埃德加吼道,“你什么都不知道!不过是活了区区数十年的人类,居然敢跟我谈什么‘理解’!真是妄自尊大!”
天气并不寒冷,艾萨克的牙齿却在打战。
“他不是什么好人,他杀人越货,视财如命,所以即使有一天死无葬身之地,我也丝毫不觉得奇怪。可我爱他!哪怕他是个有这么多缺陷的人,我也爱他!”
埃德加的拳头越发用力,衣领勒紧了艾萨克的脖子,让他喘不过气。
“然而大海吞噬了他的生命,却又把他还了回来,给了我那么一丝渺茫的希冀,让我以为可以与他团聚。这么多年,抱着这种可悲的希望在海上流làng,就像溺水的人抓着一根浮木,越是希望,就越感到绝望!我能短暂地见到他,可我知道,他是永不回来的了,永不,永不,永不,永不,永不!①”
突然之间,他仿佛失去了力气,退回桌子那头,颓丧地缩在椅子里。
“我本来都打定主意和他一起去死了。”他声音颤抖,有如隐忍着巨大的痛苦,“我命人打捞他的船,修复它,把它带到我身边。我已经准备好乘着那船去往海上,然后死在那里,像他一样葬身海底,就让大海吞噬我的骨灰,送我去他身边。但是那艘船在半路上失踪了。我不信命运会同我开这种玩笑,于是出发去寻找它。我找了很久很久……直到我也记不清的年代,我听一个遭遇过海难的水手说,他在海上遇见了幽灵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