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凉亭里有几个大家小姐,蒙着面纱羞红了脸。
云长离不动声色地换了个位置,正正遮住了远处的视线。
道,“嗯。”
也不知喜欢的是柳条,还是执着柳条的人。
一路走一路看,云长离话少,但知尽这山这水的前尘往事。顾三一路听,一路瞧,瞧着瞧着又瞧到身旁那人。
看他青衫长衣,背脊挺直,清俊得更甚寒山绿水。
顾三笑了。
之后的日子,自然是快意逍遥。
他们二人各打发了些人去找程舟,守着丹师小会的四周。
顾三半点不担心。
程舟若是主角光环加身,顺顺当当的活着摘得丹师小会的桂冠,顾三自然还有下策。
他若一时失手死在机遇里,也怨不得顾三。
不过看系统淡定的模样,估计程舟不会有大碍。
生死关会过,但命丢不得。
于是顾三成日跟在云长离身后,看山看水看人间。
每日修炼一些时辰,他们便去市集上搜罗吃食,去看林间的飞鸟,去瞧天边的晚霞。云长离问渔家借了船,垂钓。
顾三坐在一旁,眼巴巴等鱼吃。
云长离烧得一手好菜。
他母亲是个凡间女子,不受玄门待见,却留给儿子一手的好厨艺。
凡人也道君子远庖厨,偏这两人谁都不在乎这个。
顾三从来只在乎吃,米粥汤面,烧烤炖煮。
自从吃上云长离喂给他的第一口,这人愈发赖在云长离身上不肯下来。
他一瞬间不知小了多少岁,笑嘻嘻地咬着年糕歪在云长离腿上。
那人身上冷冷的茶香。
古人总说天是圆的,地是方的。
顾三顿觉还真有道理。
夜色沉沉,星子满天。一路从苍穹铺到地面,又顺着江水流到脚下船边。
船那样小,天地那样大。
可是万古人间也不过如此了。
一叶扁舟波万顷,红尘何处不悠悠?
顾三靠在云长离身上,听那人一字一句讲他的母亲。
这是顾三第一次听闻云长离的过去。
他有个温婉贤良的母亲,凡事不争不抢,笑起来似chūn风,似秋月,似一汪池水,波澜不惊。
但她只是个凡人。
没有一点灵根的凡人。
她千般万般的好,可她会老去。
云箫宗有成千上万的仙子们,她们长发飘飘,身姿婀娜。她们花容月貌,岁月留不得一点痕迹。
这是一群不谢的花,他母亲,却一日日的枯萎。
于是――云长离淡淡道,“她疯了。”
她成了一个迟暮的妇人,一个满脸皱纹的疯子。
江山不老,美人白头。
她渴望留住她的容貌,她搜罗各式各样长生的,驻颜的丹药。
最后,她死了。
云长离眼睁睁看着她离开。
血溅到云长离面颊上,衣服上。
湿淋淋的垂下来的血味。
灵力爆体而亡。
他们是这样告诉云长离的。
顾三抬眼看他,云长离却是淡淡,“她是个很好的母亲。”
他重复了一遍,“真的很好。”
顾三没有追问,没有追问他一个拼了命想留住容貌的女子,为何算不争不抢。
也没有追问,一个迟暮失宠的佳人,又是凭借着什么,才能拿到如此多的驻颜丹。
云长离身上有很多伤痕。
那或许是他的凡人母亲,唯一可以留下的永恒。
顾三盯着他看,看他修长的脖颈,看他说话时会开合的薄唇。
顾三忽然问,“你当年――是怎么知道梁城的鬼域的?”
那些冤死的军魂,那些世世生生守护着江山百姓的夙愿。
云长离一怔。
他沉默了很久。
然后叹道,“感同身受罢了。”
感同身受,罢了。
玄门有很多秘而不宣的事qíng。
比如枯叶谷说是魔道,实则是正邪之间的灰色地带。
比如合欢尊者荼蘼说是魔道尊者,实则并未入魔,她还是浣花境的下一代境主。
比如清寒观双木真人林安,说是清寒观的掌门弟子,实则连弟子都算不上。她没有雪袍红梅,终年一身绿衣,就连清寒剑诀的终章,也是自己观摩摸索出来的。
再比如,云长离说是叛出云箫宗,实则是被冤的。
云长离声望太高,天资太好。
他是玄门的佼佼者,力压季遥,是仙家新一代的绝世天才。
这个趋势下去,云箫宗下一代家主――云家的嫡子云长生,必定镇不住云长离。
于是,云箫宗的现任家主终于是拿他开刀。
云长离,云长生。
同父异母,一字之差。
所托所望,地下天上。
被bī扇谷,入魔成尊。从此玄门再无长离,魔道又添折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