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淮安停顿了一下,然后转过身去,深不见底的眸子正对着马车帘子,声音冷冷淡淡:“你一会儿去把他叫醒。让他直接去唐蕴维的帐子里。”
“是……”
“知不知道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
嘉荣乖乖地垂着眼睛:“知道……”
殷淮安不理会嘉荣的qíng绪,他继续甩出一道冷淡的命令:“他进去之后,派个可靠的人,盯着。”
不是没有怀疑过,不是没有试探过,而是一切的怀疑试探,都抵不过他心里面的不愿相信。
但是,事关重大,由不得他不去追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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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叶觉得自己睡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或许是因为殷淮安的马车太舒服,或许是因为梦里见到了殷淮安,或许是因为披在自己身上的衣服还有殷淮安的味道,银叶睡得香极了。他觉得,这是他这辈子睡得最幸福的一觉。
而且他笃定,这一切,都是因为有殷淮安在自己身边。
他仰面躺在软榻上,美滋滋地抚摸着手下“带着殷淮安味道”的狐毛领子,两只眼睛微眯,瞅着车车顶一个劲儿地傻乐。
嘉荣掀开帘子的时候,带进来一股子凉气儿。
“钟先生醒了?”
被冷风一chuī,银叶冷不丁地打了个哆嗦。他伸手扯掉身上的狐皮风氅,一骨碌从软塌上坐起来。
他第一句话是:“外面这么冷啊?”
第二句话是:“天气这么冷,你怎么忘了把你家少爷的风氅拿出去呢!”
也不想想,刚才这大氅在谁身上盖着呢。
嘉荣半蹲在车架上,探了半个身子进来,手里抱着一只药箱。听见银叶的话,他没什么反应,脸上一丝表qíng也无。
甚至连声音也刻板了许多:“先生别担心,少爷在帐子里歇着呢,风不着雨不着。”
“哦。”
银叶觉得嘉荣有些反常。
嘉荣既不追问他为什么会在殷淮安的马车里,也不追问他为什么会睡着,对于自家少爷的qíng况,也只是淡淡地提一嘴巴。这可一点儿也不像嘉荣。
银叶试探地问道:“我睡着的时候,发生什么事啦?”
嘉荣声音中有些微的底气不足:“没什么事儿,外面帐子都扎好了,兄弟们都休息了。”
嘉荣嘴上说着“没什么事儿”,却站着不动,既不出去,也不进来,只是猫着腰堵在马车门口,看着就怪难受的。
还没什么事,嘉荣根本就不会藏事儿。
银叶坐起来穿好鞋子,整理了一下身上睡出褶皱的衣服,问道:“说罢,到底为什么找我啊?”
嘉荣说:“也没什么大事儿……”
“嗯,不是什么大事,也说来听听。”
“就是,就是……”
不知道因为什么,嘉荣今日黏扯得不行,一句话非得分成三段儿说。银叶觉得,如果自己刚才没有美美地睡那么一觉,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这么有耐心。
“你坐下,慢慢说也行。”
银叶伸出手去,要把嘉荣拽上马车来。老这么撩着帘子,风一阵阵地灌,怪冷的。
哪想银叶一碰到嘉荣,嘉荣就猛地把手缩了回去。那一瞬间,他看银叶的眼神有点奇怪。犹豫、疏离、害怕和陌生的qíng绪,糊里糊涂地杂糅在一起,不知道哪一种占多少比重。
银叶只扫了那么一眼,嘉荣就慌忙低下了头。他飞快地说了一句话,丢下手中的药箱,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他说的快,却挺清楚,一听就是在嘴里头翻来滚去无数次之后,才吐出来的话。
“谢夫人来了,在最中间的帐子里,叫你去找她一趟,有事让你帮忙。”
银叶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他说的是啥。意思应该是,让他现在拿着药箱去中间的帐子里面。至于gān什么?或许是给人治伤?至于谢夫人……
还真不知道是谁,这又是何许人也,从哪里冒出来的?
银叶心里面有不少的疑问,但是最让他纳闷的是:就这么一件小事儿,怎么就让嘉荣如此难以启齿?嘉荣那奇怪的表qíng又是为了什么?
银叶刚才伸出去的手还僵在帘子旁边,往回缩了缩,又伸了出去,打开了车帘。银叶拎着药箱,从车门口跳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