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熊启却是真像要同他谈心一样,笑着问胡亥的年纪与喜好,颇有长辈与晚辈jiāo心的意思。胡亥这时基本已经确定了熊启不知道他的身份,对熊启的笑呵的问话他也是一字未回。
熊启却是丝毫不介意似的,仍是一脸和善地问道:“你原是哪国出来的?三晋还是什么地方?我瞧着你的口音倒是像咸阳人,莫不是从小留质咸阳?”
胡亥极轻地皱着眉,他一瞬不瞬地看着熊启的脸,五十多岁的人了,却是养尊处优地连额上皱纹都不明显,说是笑得和善,仔细看去,这男人的眼底全是yīn冷,像是蛰伏的蛇轻轻吐着芯子一样让人寒意陡生。胡亥生于深宫,那里面什么样的人都有,而熊启给他的感觉是yīn毒。
不择手段,冷漠,残忍,逢乱必成一代枭雄。
胡亥的直觉不外如是。
熊启迎着胡亥的目光,眼中的笑意越发深了,他喜欢这少年,除去这张年轻的脸着实赏心悦目,还有更重要的一点,这少年的眼中无所畏惧。
“不想说话,要不喝杯水吧?”熊启忽然来了这么一句,他伸手从桌上将胡亥那倒了一半的水杯添满,伸手将那杯子递给胡亥。
胡亥伸手接过,垂眸看着那澄澈的水半晌,再抬头看向熊启他的眼神有少许的漫不经心。在熊启的注视下,他伸手捏着那杯子,低头轻轻喝了一口。
一瞬间熊启的眼中显露出毫不掩饰的满意,他伸手抚着手掌,颇为老练地叹了口气道:“你和别人不一样,你倒是真的不怕我。”
胡亥不置可否,伸手将那杯子轻轻噔一声放在桌案上,“为什么要怕你?”
熊启听完胡亥的话,噗嗤一声忍不住笑出声来,“对对,说的对!”他看着胡亥,一双眼越发亮了,他喜欢看着人恐惧的样子,挣扎的样子,尤其喜欢他们垂死时眼中的颤抖,可是越是这样,他越是欣赏无所畏惧。
“对了。”熊启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忽然开口问道:“你知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你说有话与我说。”胡亥的目光轻轻扫过熊启的脸,声音淡漠。
“不是,我说的你出现在这儿,你有没有觉得哪儿不对劲?”熊启笑道,“我觉得你是个很聪颖的人,你就没有怀疑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或者说带你来这儿的人为什么要带你来这儿?”
“我在这儿,因为你说有话与我说。”胡亥还是一贯的平静淡漠语气。
熊启笑得颇有深意,“你倒是丝毫不怀疑带你来这儿的意图,你很信任他?我看你不是想那种容易轻信别人的孩子,你看上去似乎要更谨慎小心一些。”
胡亥不为所动地看着熊启,这话听在一般人耳中也许会对余子式产生怀疑,但是胡亥不一样,他心中是一片澄澄清明。
“你为什么那么信任他?万一哪天你发现他只是在利用你,或者说在生死之际他会毫不犹豫的弃下你,你想过没?”熊启一边算着时间一边继续游说,他当了近三十年的政客,他知道所谓说客和纵横家的那些小把戏,他时常也玩得兴致盎然。
对于熊启的这番话,胡亥只云淡风轻回了三个字,“他不会。”
熊启觉得这事儿变得越发有意思了,他忽然很想看见这少年发现真相时脸上的表qíng,摧毁一个人的信仰,比折磨一个人来得更有兴趣。比如他路上玩的那少年,那弟弟到最后的时刻仍在挣扎抵抗,浑身是血却仍是死死盯着他,他知道那少年在等他的哥哥与他的双亲来救他,于是熊启打开了门,当着他的面把他哥哥拖了进来,双生子的父母脸色苍白地就在门口看着,却是一个字都不敢说。
那一瞬间,那弟弟的眼神由恨变为死寂的一瞬间,熊启觉得再多的阿谀奉承钱财尊荣都带不来那一瞬间他的愉悦,熊启忍不住又回忆了一遍,然后悠悠抬头看向胡亥。
胡亥本来一直站着,忽然却慢慢扶着桌案坐了下来,他伸手握着那水杯,抬头看向熊启的眼神一瞬间闪过杀意。
熊启想着也是时间快到了,他伸手从兜里掏出一包刚倒水时扔进去的药,对胡亥笑道:“燕地的一种药,不伤身,别担心。”
胡亥除了眼神一瞬间的yīn沉,脸色倒是没变,他扶着那桌案一动不动,问道:“你到底想gān什么?”
“哦,忘了同你说。”熊启一副恍然回神的样子,对着胡亥笑道:“赵大人将你送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