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秦人忘了,chūn秋战国五百年,死于内乱bī宫的君王数不胜数,说什么礼崩乐坏,说什么败坏君臣纲常,说到底不过是敌不过成王败寇四字而已。
熊启有很多的救人方式可以选择,但是他选了一条最直接的。
大秦文武朝臣说他熊启反说了二十多年,而今大楚王室嫡系王孙熊启真的反了,总算是称了这些多舌的朝臣的意。熊启望着那高楼几乎要笑出声,笑着笑着眼前终于模糊。
所有郢陈亲卫军涌入秦宫,他们围着熊启站定。几乎是片刻之间,整个王宫都沸腾了,灯火一盏盏点燃,瞬间亮了大半个王城。
这注定是个不眠夜。熊启抬脚朝着咸阳宫的方向平静走去,黑甲的亲卫军一路杀去,值夜的宫女侍卫,尖叫声与刀兵声同时响起,熊启面不改色,正走到咸阳宫台阶之下,尚没有踏上一步。忽然,一声嘹亮的角声在王宫上空回dàng,熊启浑身一震,缓缓回头望去,所有的亲卫瞬间抽出了刀。
宫殿的角落里忽然间竖起了无数面秦王室黑色旗帜,翻腾不息如黑色波涛,无数的禁卫军执长矛而出,几乎是瞬间就包围了熊启的人,真正的水泄不通。
又是一阵角声,无数雪色长――枪狠狠抵在地上,铿锵一声如金石相击,气势压人。熊启皱眉,眼见着那队禁卫军整齐地划开一条道,穿着黑色朝服、束发戴冠的男人缓缓踏步而出,书生而有兵戎气。
廷尉李斯负手而立,与熊启遥遥相对,他平淡打了声招呼:“昌平君。”
熊启看着李斯,扫了眼周围团团围住他人马的大秦禁卫军。
那一刻,真相昭然若揭。
熊启缓缓回头望去,不远处高楼上浮现灯火,映出一个清秀的女子身影。一身端庄玄裳,长袖上刺着殷红赤云纹,正是大秦王室最高规格的服饰。那女子缓缓摘下头上兜帽,露出一张熊启这辈子都不能忘记的清丽脸庞。
熊启看着看着,忽然忍不住笑出声来,到最后那笑声几乎有几分苍凉。
赵素,竟然真是你。
竟然真是你!
那一刻,熊启觉得自己前半生真得活成了一个笑话。他从不是毫无察觉,那封亲笔信传到郢陈递到他手上那一天他就隐隐觉得不对,只是终究不忍心怀疑她罢了。而今他站在这儿,和她遥遥相对,这一生第一次能真正地放肆端详她,却是这番光景。
赵姬垂眸淡淡望着熊启,高楼北风chuī起她青丝长发,衬着她一袭黑色宫服清丽无匹。她未发一言。
熊启的视线终于从她身上转开,看向迎面的李斯,扫视了一圈他身后的大秦禁卫军,以及自己身旁陷入埋伏的大楚亲卫。
李斯抬手拨了下被风chuī到眼前的发丝,淡漠道:“降吧,兴许陛下念在当年qíng分上,还能留你一条命。”
熊启一瞬间几乎大笑出声,他负手笔直地站在阶下,平生第一次将心中所藏吐了个痛快,他大声笑道:“当年qíng分?李斯你可知什么是当年qíng分?我昌平君熊启生于咸阳,二十三岁入朝为宦,二十六岁承先帝遗命辅国,二十九岁诛杀长信侯,平敝乱,三十岁凭军功封大秦昌平侯,裂土千里,三十四岁为大秦御史大夫,三十六岁辞官镇守楚秦边境,替天子守国门。到如今凡在朝近四十年,我熊启自问无愧于先帝,无愧于大秦宗庙,无愧于大秦黎民!陛下年幼继位,我为安稳朝堂局势,杀秦王室宗亲,杀文武朝臣,一个楚国王之后将秦国王族中能得罪的、不能得罪的尽数得罪了一遍!到如今,满朝文武指责我为异族,说我必反!试问我熊启这一生除了流着楚国王室的血之外,到底有哪一点对不起大秦,对不起你们?”
熊启环视了一圈周围的大秦禁卫军,一字一句道:“说我把持朝政,我辞官远封,秦楚边境楚人为乱,无人镇压得了,我去。不放心我一陪臣掌有大秦兵权,我自己召集郢陈百姓练兵。觉得我势大终成远患,我耽于yín乐再不过问朝政。我已经避退到这一步了啊。”他回头看向高台之上的女子,“你们非得bī我至此?既然如此,如你所愿,大秦昌平君熊启今夜反!”
那一个“反”字声震寰宇,落地有悲鸣声。熊启负手而立,风卷起他身后无数黑甲亲卫的黑色衣袂,露出冰冷的霜色刀光。
李斯轻轻皱了下眉,看着熊启的样子心中忽然有些不安。他开口道:“熊启,你功高是不假,你忠于大秦兴许也不假,但是你能保证,你手下这帮楚人亲卫在看见秦国伐楚时不会倒戈?郢陈是个什么地方,大秦伐楚的必经之地,一旦郢陈倒戈,大秦兵马是什么下场?熊启,你这是将数十万大秦将士的xing命系于楚人之手,系于你的一念仁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