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子式眼中的蒙毅一身月白布衣坐在树下。少年上卿脱去了黑色的官服,这一副模样和平日相去甚远,倒像就是个普通的俊秀少年。
他看着看着忽然就想起了胡亥,那小子看着乖巧其实可能折腾了,他的眼神不自觉柔和了许多,随即对着蒙毅道:“那就先这样,我还有事儿先走了。”
“嗯。”蒙毅想站起来,却猛地发现自己的发带被勾住了,他皱着眉伸手去扯。
余子式见到了,随意地伸手替他理了起来,“我来吧。”他看了看,直接将蒙毅的发带解开了,伸手重新给蒙毅束了一遍头发。他忽然笑道:“以前胡亥也总是被勾住发带,他那时候小,不喜欢让别人动他偏偏自己又梳不好头发,我每次去见他,他头发都没法看,我就只能自己学着给他弄。”
说完余子式松开手,看了眼蒙毅,“好了,还行。”
蒙毅坐在地上仰头看了他一会儿,没说话。
“我先回去了。”
蒙毅点点头,望着余子式转身离去的背影,放在膝上的手紧了紧。
只是一瞬而已,所有的思绪都乱了,记忆一下子卷回数年前。
彼时他还是十三四岁的少年,在咸阳宫当一个普通的太子陪侍,日子平淡。直到有一天他察觉到有人在暗中跟踪他,他那时颇觉得宫中时日难打发,一时兴起倒是没有拆穿那跟踪他的。那人跟了自己许多天,从御史丞跟到武校场,从咸阳宫跟到东苑宫池,几乎是如影随形,却一直没有什么动静。蒙毅幼年长居将军府,读了十多年书,日子过得极为冷清,一下子身边多了这么个人倒是觉得很稀奇。
就在相安无事许多天之后,那人却动手了,蒙毅一牵着自己的马就感觉出那马的异样,这是他养了许多年的马,他太熟悉了。想了想,他仍是没拆穿,无非是想看看那人到底是想做什么罢了。从马上顺势摔下来的时候,他心中极为冷静地算着落地的力道,他是将门世家少子,骑she御马是他的天赋。
他正等着落地,忽然就觉得有人轻轻揽住了他,他直接扯过马缰一用力,马掀起前蹄朝着那人就踹了过去,他刚想顺势翻身避开那人的手,却忽然被那人揽紧了整个护在了怀中,马直接踏上了那人,力道之大震得在那人怀中的自己都一阵发疼,蒙毅瞳孔一瞬间猛缩,抬眸看向那人。
年轻的男人隐忍着疼狠狠皱着眉,一身秦国玄黑朝服,竟是大秦内廷朝官的服饰。
两人脱身之后,男人摸着自己的头发紧张地问道:“你没事吧?”
蒙毅轻摇了下头,然后就看到那人松了口气,别开头一口口开始吐喉中的血,吐清后漠然地抬手拿袖子擦gān净了。
那样子莫名极了,蒙毅记得自己当时直接给看怔了。而后便是这数年的相识,蒙毅迄今都没想明白,余子式当年作为一个堂堂中车府令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只知道这数年一路走来,他们两个人是真正陪着对方从多年前的小吏与内臣一步步走到如今位置的。
思绪戛然而止,蒙毅望着已经走远看不清轮廓的余子式,忽然就想将这辈子的算计都倾尽了。
……
余子式坐在案前发呆,看着面前的饭菜有些走神。
胡亥看他的样子,伸手轻轻拽了下他一下,“先生,你怎么了?”
余子式抬眸看向胡亥,把手中的筷子放下了,他还是很有自觉地不会去问胡亥关于蒙毅长相问题的。见胡亥看着他,他余子式gān脆支起下巴打量起了胡亥,看着少年的样子,他忽然就开始想,如果胡亥知道了沛县全是帝王气运的事儿,他会怎么做?
胡亥在余子式的目光注视下慢慢将筷子放下了,有些犹豫道:“先生?”
“胡亥,过来点,我问你件事儿啊。”
胡亥点了下头,很是自觉地凑近了一些,“先生你问吧。”
余子式却是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开口,思索半晌,他决定先试探xing地问两句,“胡亥,你觉得什么是真正的明君?”
胡亥没想到余子式会问他这种问题,犹豫了一下,“先生,我不怎么懂这些事。”
“没事,说来听听。”余子式其实也没指望胡亥能说出什么东西来。他几乎都能猜到胡亥的答案,无非是“百姓安乐”,“没有战争”,若是能说到“富qiáng文明”这种程度,余子式估计就能欣慰得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