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瞎子脸上浮现意味深长的神色,声音也低了下去,“怎么失去的,那可是一段很长的故事啊。”他忽然换了话题,饶有兴致地笑着,“小子,你想知道我年轻时,为何每一卦都能准吗?”
“你比较qiáng,天分很变态。”余子式这句话是真心的。
魏瞎子却是轻轻笑着,摇了摇头,再抬眼的那一瞬间,余子式觉得魏瞎子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锋芒乍现,谈笑间勾销生死云烟。他说:“我不是算得准,而是我算出来的,都成了真。”
余子式先是没反应过来,接着瞬间汗毛倒竖,他过了一会儿才开口,语气难掩诧异,“你的意思是,你不是在卜算,而是在改变运势?”
魏瞎子点点头,对余子式的一点就通的悟xing很满意。而余子式却是整个人都怔住了,满眼的不可置信。
传统意义上的术师与yīn阳师,他们通过种种手段观测气运,预测人事的走向。但魏瞎子不一样,他不是在预测,他在cao纵,气运会随着他的落子改变,继而改变人事的走向。
这天下,自尧舜以来就没有这样的事。试问谁能凭借一子之力,移换乾坤?
魏筹能。
余子式震惊了,什么叫开挂一样的人生?这就叫开挂一样的人生啊!生平所愿,皆能得偿!
难怪吕不韦老是念叨,魏筹不毁,láng烟难平。
魏瞎子倒是很淡定,他摸着眼前的紫色绸带,思绪信马由缰,“我年少时,老想着拿天下作棋盘,七国诸侯作棋子,玩一出壮阔大戏。一子落,城破国亡,自己还挺得意的。当时其实也没想太多,就是想gān点大事,让天下人都记得我魏筹的名号,剑道早已不能满足我,我要的是脚踩这天下,点这乱世的láng烟。”魏瞎子皱着眉叹了声,“那几年真是玩疯怔了。”
余子式没说话,他几乎能想象出来少年魏筹那副登顶天下的嚣张模样,九重天子,五等诸侯,他魏筹什么都不放在眼里。余子式其实不怎么能服气一个人,到如今吕不韦算一个,魏瞎子算一个。只是,这名声背后怕也诸多国恨血泪啊。
魏瞎子自顾自叹了口气,老来多白发,他枕着手臂躺下了。消磨了平生意气的老头对着余子式缓缓道:“我从来觉得自己甚是厉害,纵使被魏王囚禁了十年,也只是神伤当年高台上躺在我怀中的女子,不曾有觉其他。直到那年大雪夜流落街头,垂死之际,街边老叟递了我半壶米粥,我听他说了许多话,收成,徭役,还有他那远戍的长子,残废的幼儿。”
魏瞎子苦笑了一声,叹道:“我那时才觉出自己错了。十年兵甲,误了苍生。”
余子式倚着那老马,沉默了一会儿。生平所愿,皆能得偿,可到底魏筹也没得偿所愿。所爱之人死在眼前,生平术数毁于一旦,少年爱自由却被囚禁十年,到最后,大起大落,大悲大欢,终于一步入了剑道痴境,不像是熬出了头,倒是有种剑寄平生的苟且。
“若是有一天,”余子式盯着魏瞎子,有些突兀地问道:“你还能再卜最后一卦,你会选择布什么的卦?”
魏瞎子轻轻一笑,“收束九鼎气运,定五百年乱世。”
余子式若有所思,摸着马的gān枯鬃毛,再没了声音。
第20章 张良
余子式离开阳翟那天,撞见了临近年关的最后一场大雪。他裹了裹裘衣,牵着瘦马踩着积雪慢慢在大道上走着。走出去约莫半里的距离,他瞧见了坐在树下的鱼,年轻的剑客抱着盒剑匣,雪染玄黑长衣。
他睁开眼,注视地逐渐走近的余子式,忽然把手中的剑匣抛了出去。
余子式稳稳接住了那剑匣,推开盒子。里面静静躺着一柄剑,通体纯黑的剑鞘上镌刻了小篆“纯钧”二字。伸手触及那剑,余子式只觉得指尖寒冷刺骨,他几乎立刻收回了手,顿了片刻后他忽然又猛地伸手一把抽出了剑。
白刃胜雪,剑气呼啸。余子式脸色瞬间苍白,只觉凛冬寒意顺着长剑流遍四肢百骸,手即刻没了知觉。
他没松手。
就在此时,年轻的剑客起身,按着余子式的手,刷一声把剑推了回去。他抬眼看向余子式,“欧冶子造纯钧后气竭而亡,纯钧是死士剑,你驾驭不了。”
余子式倒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他搓了搓没知觉的手,把剑收回剑匣,“司马鱼鱼,我要走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