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紫薇脸涨得通红,眼泪都落了下来:“我只想问问,大小姐搬到月姨奶奶那边,可还好?这些天,姨奶奶不好,我走不开,也没能去看看她。”
“大爷既将大小姐jiāo给月姨奶奶照看,大小姐就是她的责任,她自然知道不可出错,该做的都会做到。你是周姨奶奶身边的人,等闲还是少往那边走动的好,别再弄出什么事来。如今周姨奶奶有了身子,若能生下一位少爷,弄得好——你原是她身边最得用的,可得想明白了,别做糊涂事。”
紫薇默默垂泪,想着早先那声“滚!”,那一巴掌,心里嘴里都是苦的。
端午看她这个样子,有些怜悯有些心疼,也有些厌烦:“还有事么?若是没有——”
“端午哥,你说,还能让大小姐回来么?让她跟着月姨奶奶,将来——”不管能不能扶正,周姨奶奶是耽美书斋出来的举人之女,端得是贤良淑德。那月姨奶奶却是勾栏院里的出身。大小姐是庶出之女,生母连个名分都没有,再由月姨奶奶抚育,将来哪里去说好亲事?
端午叹了口气:“就是没那件事,周姨奶奶如今有了身子,大爷也不会再让她继续照料大小姐。她恼恨红蔷,原不喜欢大小姐,出了那件事,又有了亲骨ròu,更不会待见大小姐。月姨奶奶恐怕是不会有孩子的,身份也上不去,为了拢住大爷的心,为了将来有个依靠,也会善待大小姐。你就别cao心了!”
“可是,可是月姨奶奶——”不是善茬啊!所谓善待大小姐,怕是只做在面上,给大爷看的,谁知心底里如何?
端午明白她的忧虑,摇头叹道:“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既明白这些,当初又gān什么去了?我知道你和红蔷好,心疼大小姐,心里怨着周姨奶奶。大爷和两位姨奶奶,再怎么样,都是主子。咱们是奴才。奴才就不该掺和主子的事。大小姐是红蔷的女儿,也是大爷的女儿,是主子。她的事自有大爷cao心,哪是你能管的?你就别添乱了。”
紫薇还想说什么,huáng芪在院子门口叫她:“紫薇姐姐,刘嬷嬷要开箱子找东西,正寻你呢。”
紫薇应了,又央求道:“端午哥,你说的我都记住了。只求你和重阳哥看在我们都是一处长大的份上,好歹看顾些大小姐。”
重阳?重阳也恼红蔷呢!想着这两三年里发生的一桩桩一件件,端午除了叹气,也不知能说什么。乱!真乱!这才刚刚开府,自立门户,内宅就弄成这样,也不知大爷都是怎么想的!
姨奶奶
张歆弄不清自己睡了多久,还是没法从这个“梦魇”中醒来。几次朦胧醒来,都听人唤“姨奶奶”,身边来来去去,总是那几个声音,那几张脸,喂药喂粥,擦脸换衣,甚至搀扶她去马桶上方便,十分殷勤小心。
张歆以前有过两次睡“魇”了的经历,知道虽然各种体验好像都很真实,其实是在梦中。只是这次的梦也太像真的了,品得出药的苦,粥的香,嗅得到几个女孩发上的头油,脸上的脂粉,偶然开窗送进来的清新,感觉得到毛巾的湿润,脱衣时的微冷,甚至是多日不洗头洗澡,头皮和身上难以忽略的痒腻。如果不是场景环境,人物衣着,明显地古风诡异,真会让她信以为真!
只要梦中的生理需要得到解决,又不被人bī着喝药,张歆总是躺在chuáng上,两眼一闭,告诉自己接着睡。既然是梦,睡够了,总有醒来的时候。她的睡功十分了得,也终有睡饱,睡撑,再也睡不着的时候。
闭目假寐好一会儿,发现无论如何也睡不着,张歆睁开眼,瞪着帐顶发呆。瞪着,瞪着,被她看出点门道。这帐子居然是真丝质地,很薄的轻纱,还不嫌麻烦地绣了繁复的花案,缠绕的枝条,貌似莲花的花朵。这么细致的针法,应该是手工刺绣,还是高手作品,足以摆进博物馆供人瞻仰的那种。
都说有所思有所见,才有所梦。她自负见多识广,逛过大小博物馆无数,然而刺绣手工艺一向不在她的兴趣之中,即使见过也没留意,不想随便一梦,就能梦见这样顶级艺术品的刺绣蚊帐,这么多的细节。她不是天才,谁是天才?
张歆还在欣赏并震惊着,帐子微动,悄悄探进一张属于中老年妇女的脸,圆润慈祥。张歆本能地转动眼珠,瞪向梦境中新出现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