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中突然安静下来,真恐怕掉根针在地上也能听见。
张歆侧着头,沉静地望着琼芳。说得好象是玉婕拖着不肯给月桂定名分似的。这个琼芳凭什么身份来管段世昌家事?不记得便宜老公还搭送了个便宜婆婆。要说是义父的关系,这还坐着正经义母呢。
张歆不慌不忙地对帮主夫人抱歉地笑笑:“说出来叫义母骂我张狂。实在是我这些年无出,我们爷跟前也没有半个子息,好容易得了这一胎,护得比眼珠子还金贵。在家只敢吃眼皮底下小厨房做的东西,出门做客,连茶水都是自己带,半点不敢大意。到义母这里做客尚是如此,不明不白的,尚不许进身,伺候吃食茶水,更加不行。”
她是同qíng月桂的爱qíng,也乐意段世昌同她你浓我浓,不来烦自己。可她穿进了玉婕的身体,使用着她的资源,不能不顾玉婕和这边人的感受和心意,给大家添堵。再说,月桂有不良居心是真,那还是对从前与人为善的玉婕,被她反将一军,落了个萧条,哪能不怨恨?孩子快来了,往后她还能分出多少心防范月桂?这时节给她“名分”,方便她行事的,是傻瓜!
众女客好似这才注意到张歆面前的食具茶具与大家不同,竟是碰也没碰主家送上来的菜肴茶饮,一直吃喝的都是自己从家带来。也好似才看到月桂立在张歆身后,被丫头婆子挤得看不见脸。
帮主夫人不以为意,慈爱地探身拍拍张歆的手:“很该如此!到我这里来,不讲那些虚的,该怎样怎样,才是真心当作一家人。我同帮主自是盼着你们这些孩子个个家里都好好的,夫妻恩爱,子女绕膝。可架不住我们这里,来来往往,什么人都有,人多手杂,一个疏忽,不定就被谁钻了空子。就当在自己家,自便就好,我也不劝你什么,免得老糊涂,被人利用。”
她那二儿媳接口道:“段家弟妹很该小心。早年,我们三姨娘就是在吃食上大意了,被落下个成型的儿子,致了病根,才去的。四姨娘,你也是记得的吧?不但吃食,行动上也要当心。大哥院里几个月前,还有个姬妾无故摔了一跤,两个月上小产了。”
琼芳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捧着汤的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夫人的大儿媳淡淡地望她一眼:“段家弟妹不喝这汤,四姨娘莫要qiáng迫。刘嫂子的酒杯空了,还不快些斟上?”
琼芳心中暗恨,不得不应了,将汤碗jiāo给小丫头,转身去斟酒。
刘大奶奶稳稳坐着,让琼芳斟酒,只含笑道了声“有劳四姨娘”。
帮主夫人嘉许地对大儿媳点点头:“我年纪大了,jīng神不济。你两个也该麻利些,把这个家收拾收拾整顿整顿,也免得亲戚们来做客都不自在。”
两个儿媳连忙起身,垂首答应。琼芳手上使力,差点把酒壶的把手掰断。
回到家,张歆就叫白芍和huáng芪收拾东西,又把七夕叫来,让备车,要到庄子上再住一阵。
张歆借口说:“这阵子应酬太多,累了,想到庄上清静休养一阵。庄子那边秋收该完了,也该去看看。”她没提月桂,可众人都想到必是“让月桂敬茶”的提议恼着了她,也叫她不放心了。
段世昌这阵子也在烦恼怎么处置月桂。原本月桂身上是有让他着迷的地方,不过,也不是非她不可。嫡子有了保障,哪里还在意至今无影无踪的庶子?他甚至怀疑那次算命根本是设计好来算计他,对月桂一番深qíng的最后一点感动也没了。为着玉婕母子的安全,把月桂送出府才合适。
只是,月桂对他一片深qíng,为他吃了许多苦受了许多罪,盐帮兄弟很多都知道。月桂在盐帮中还有些人缘关系,没有明显不检点之处,所谓谋算嫡子,没有一点真凭实据。无缘无故打发她,倒好像玉婕不贤,他不义。恐怕有人利用这个生出事来,破坏他在盐帮的根基,得不偿失。
原想着玉婕是当家大奶奶,管理内宅是她的责任,月桂也该jiāo给她发落。不想玉婕对月桂的事,一味防守躲避,又或者是以退为进,bī着他亲手料理。恐怕,他不料理清楚月桂的事,玉婕就不肯安心住在府里。他的儿子,总不能在玉婕陪嫁的庄子上出生。这些年用月桂bī她,如今她也用月桂bī他,段世昌苦笑。
段世昌正在寻思法子,刘嬷嬷进府来请安了。
段世昌大喜,忙叫请进。刘嬷嬷出自玉婕外祖家,玉婕一到常家就jiāo给她教养,名为主仆,实则母女qíng份。刘嬷嬷的话,玉婕从不违背。也只有刘嬷嬷能劝得她早些搬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