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让周chūn喜来接人,也是存了劝他的心。老婆孩子才是自个的,总得顾着点。可李家大舅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周chūn喜就病倒了。
周chūn喜qiáng撑着非回家不可。他娘还病在炕上呢,他不放心啊。
周chūn喜和周老太太亲热地坐在一起说话,完全忘了李贵芝母女三人。
李贵芝手足无措地站在门口,怯怯地观察着周家每一个人的表qíng。周平把周兰放到炕上,又把母亲拉到炕上坐着,刚要出去抱柴火烧炕,王凤英从里屋冲出来就冲他们母女扑来。
周平抓起炕上的笤帚疙瘩,冲着王凤英的脑袋就是狠狠地一下。
王凤英的脸瞬间就是一个粗粗的大檩子,被扫到的眼睛瞬间就肿成一个大包,啥都看不见了,疼得她几乎要在地上打滚。
“给我老实点,再敢欺负我娘,我就上公社,你信不信,我多说几句话就能让周娟这个破鞋在里头死都没地方死去!”
周平拿着笤帚疙瘩指着王凤英,眼里冰冷一片。
王凤英捂着脸愣在当地,一动不敢动。
周平用同样的眼神把屋里的周家人扫了一遍,扔了笤帚疙瘩去抱柴火了。
周家的年夜饭是白面面片儿汤。
徐chūn不敢问躺在炕上哭的王凤英,也不敢问yīn沉着脸的周老太太,沈玉芬又一直躺在屋里养胎,只能去问从回来就忙着照顾吓破胆的母亲和生病的妹妹的周平。
“家里有白面,过年不吃还留着啥时候吃?”周平一指炕上装粮食的大柜。
周红英的眼睛一片赤红。那白面是她的!她看谁敢吃!
周平直接上炕拿白面,一把塞到徐chūn手里,“有白面不吃留着gān啥?”周平直视着周红英,眼里满满的都是恶意和讽刺,“仓房里还有ròu,也拿出来吃!咱们不吃留着给坏分子的‘狗崽子’吃啊?她敢吃吗?”
“我挠死你!小婊子!我撕了你!”周红英哭着就冲周平冲了过来。
周平这句“狗崽子”勾起了她最害怕的回忆。那天她去北大泡子玩儿,李国华带着一帮半大小子就是这么说她的,屯子里的孩子都在旁边哄笑,没一个过来帮她的。
回家以后,她一直不敢说这件事,她也知道自从她娘被扣了坏分子的帽子,她以后的生活就会不一样了。可她不敢面对,也许她不说,以后就不会这样了呢?也许这就是个噩梦,她不提就过去了呢?
“再过来一步我抽死你!”周平早有准备,一个笤帚疙瘩被她攥在手里如关二爷手里的青龙偃月刀,威风凛凛地指着周红英,“你现在就是个‘狗崽子’!我抽死你政府都不带让我偿命地,不信你就试试!”
周红英被周平吓住了,愣愣地不敢上前,好半天才哇地哭出来。
“娘!娘!”周红英只能回头找周老太太求救。
周老太太一句话不说,只是拉着周chūn喜的手呜呜地哭。
“大丫!有你这么说话的吗?那是你老姑,你咋这么没大没小!”周chūn喜qiáng撑着从炕上支起身子,中气不足地对周平嘶喊。
周平冷哼一声,扔了笤帚疙瘩,拉了一把徐chūn,“走,做饭去!”
“你,胆子咋这么大……”徐chūn一边和面,一边轻声问周平。
不知道徐chūn问的是周平逃婚的事,还是重挫王凤英和周老太太母女的事。
周平手起刀落,哐当一声将菜板上的猪骨头砍成两截,也没问徐chūn说的胆子大是指她哪件事。
这两个遭遇不同却同样命苦的女孩今天是第一次相遇,却奇怪地能明白对方话里最深处的意思。
周平讨厌不起来徐chūn,虽然她的身份是那么让她排斥,可真见到了这个人,周平就讨厌不起来了。
她们是真正的同病相怜。
“你应该都知道了,我不豁出去,就真的没活路了。我娘和我妹子早晚也得给祸害死。”
周平的语气平淡,手里的菜刀落下的却一下比一下重。
第一零九章 例外
“我其实没你想的那么胆大。刚知道换亲那会儿,我怕得只想去死。真是怕,就觉着死了就好了,就真的去死了。
可没死成。我就想开了,我得为我娘和我妹子把命留着。死都死一回了,慢慢的也就有点胆子了,就张罗着给自个退亲。
折腾折腾,觉着我硬气起来,别人就不敢欺负我们娘仨了,我的胆子也越来越大。可光长了胆子,没长心眼子。人家说啥信啥,人家把我卖了,我还恨不得替人家数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