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根本不在乎人还是非人,他眼中只有不同的“职业”。这两个职业可以称作天敌,一个在环境中伪装,一个伪装出环境;一个布置出险地,一个拆解掉陷阱。在过去的那个huáng金年代,最顶尖的工匠与盗贼争奇斗艳,更好的矛与更好的盾在jiāo锋中日趋登峰造极,彼此竞争,共同进步。传奇工匠将大盗贼的血当做给自己作品佩戴的勋章,技艺高超的盗贼则将大师秘境中的宝藏视为自己出师扬名的必备之物。
但矮人已经销声匿迹,他们的作品大部分失落,只留在黑市与某些不可碰的要命地方。眼下这位无名的盗贼接受了最好的训练,学成了他们中最好的技艺,在拆解陷阱这事上却毫无用武之地。仿佛十年磨一剑的英雄出师,恶龙却已经全数老死;仿佛钻研病理一生的医生长途跋涉,却发现自己来到了不存在任何疾病的地方。
盗贼觉得自己相当幸运,他当然没必要放弃这个继续前进。反正,他接下的委托也只是配合那位圣骑士,以及尽可能杀伤异种而已。
想来这里没有什么宝藏,那么在痛快的解密挑战之后,就将机关制造者的头颅当做这一趟的奖赏吧。
活板门能用一把匕首触发,却不能光靠这个拆除。盗贼的手伸进了怀中,那里藏着从北边军方那儿得到的定金。它是“马戏团”接下委托的重要理由之一,而将之消耗在这里,他认为非常值得。
盗贼掏出了那个扁扁的金属物件,它大小如鼠,身躯扁平。他握住这东西的脑袋,将之旋转过一圈,那颗扁脑袋上的独眼便亮起了红光。
从中传出一阵让人恶寒的声音。
它有一个不透明的外壳,你看不见其中发生了点什么,你只能听见里面骚动的声音,一阵阵,一串串,仿佛黑暗中骚动着无数双脚——它们听起来很小,很多,很密,没准还长着许许多多密集的绒毛。接着你看到了。
金属物件的脑袋底下,那个圆盘状的身躯中间,开启了一圈fèng隙,fèng隙当中钻出八只脚来。泛着乌光的尖锐金属足在空气中齐齐一划,像个蜷缩多时后终于解脱的懒腰。这东西在盗贼的双手上站了起来,支撑起躯体,脑袋扭转过一百八十度,弹向活板门。
幽灵向金属物件冲去,盗贼却只是站在原地,他不在乎的态度让塔砂一时下不了与之同归于尽的决心。金属外壳上有着类似红色猎犬的纹路,移动它的难度可以与移动职业者媲美,地下城之力只让它偏移了一点点无关紧要的距离。这个有着机械风格的造物到底是什么?将幽灵làng费在这里值得吗?
这一瞬间的迟疑错过了阻拦的时机,它蓦然伸长的八只脚抱紧了活板门的轮廓,而后收缩。
“嘀嗒。”
轻微的启动声后,迎面涌来一阵无声的音làng。
门背后的匠矮人一个个抱着脑袋,瞪大眼睛看着猫眼中放大的金属足,又头痛又茫然。他们根本没听见什么声音,八脚圆盘发出的音波无法被普通人和匠矮人捕捉,那更类似超声波之类的东西。活板门在震dàng中扭曲,结实的本体还未摧毁,相对脆弱的衔接部分就在这离奇的攻击下分崩离析。
活板门重重脱落,盗贼往侧面踢了一脚,那扇小圆门便滚开了。
那后面是一个空dòng窟。
匠矮人能制造类似潜望镜的多次折she装置,外面和猫眼看到的画面之间还能藏一个夹层。盗贼看着仿佛建筑规划失败多出的废弃dòngxué,没有露出失望的表qíng。
八脚圆盘已经自然脱落,它头部的灯光熄灭,八只脚恢复原位,又变成一只平平无奇的丑怪盘子。盗贼将它捡起来,收回怀里。他从靴子里抽出两根长杆,将之组合,拧紧,变成一根合适探路的手杖。他开始用手杖敲打着dòngxué的四面。
盗贼开始微笑,机灵的贼知道“废弃dòngxué”不是死路,恰恰相反,那是敌人的穷途末路。
敲击声之中有非常细微的差异,这种难以分辨的差别会向顶尖的行家里手告密。专门用于探测陷阱的盗贼长杆打断了一次弩箭齐she,小心翼翼挑开地上的长矛机括,最终在合适的位置找到了他要找的东西。要伪装出一个天然dòngxué时,活板门不适合连续安置,只要找到隐秘却薄弱的暗门……
他蓦地在地上一滚,以最快的速度从原路离开。身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那不意味着他可以掉以轻心。一直监视着他的那个幽灵如今不见踪影,它不知何时消失在了空气中,可能从任何一个角落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