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众人皆入后殿,只见并不狭窄的后殿内已乌压压站了一地的人。当地且立着一架十二扇紫檀木配缂丝的丹凤朝阳大屏风,周太后就躺在屏风之后,捂着肚子一声一声的“哎呦”不断,孙太后在旁握着周太后的手。洪贵妃也被彩墨扶着侍立在旁。太医院的医政王慎之正跪在榻前为周太后诊脉。细细诊了约有半日功夫,方才退出身来,朝着承启帝躬身跪道:“回禀陛下。太后娘娘的脉息或浮而紧,且左手脉胜于右手,必是风寒外感,乃传入三yīn,而后脉沉——”
承启帝听着王慎之这一番啰啰嗦嗦的背书,立即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开口斥道:“太后凤体究竟如何,你且明白说来,不要掉书袋。”
王慎之被承启帝说的一滞,旋即开口道:“……总的来说,太后娘娘因感风寒,不思饮食,以至脾胃虚弱。而吴夫人进上的海鲜月饼则是蟹ròu、虾仁儿、海参、贝ròu等上等食材所制,乃是大补之物。太后娘娘久不饮食,脾胃失和,虚不受补。因而……因而饮食过后,无法克化。至于腹中绞痛,则是……则是……肠胃不适以致腹泻……”
洪萱跟在众人后头看着王太医面色赤红吞吞吐吐地说了半日,也都听明白了。不过是周太后因着风寒不爱吃东西,肚子里头没有油水。今儿陡然吃了吴家进上的海鲜月饼,觉得味道不错,就多吃了两口,然后拉肚子了——
就这么简单的事儿,因着周太后的身份,就闹得这么沸沸腾腾一惊一乍的,好悬叫吴家担上个毒害太后的罪名儿。众人看明白以后,一时都有些哭笑不得。就连吴皇后与吴夫人等,面上也都是青一阵白一阵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承启帝更是好气又好笑地看着躺在榻上面色羞惭的周太后,因问太医道:“太后本就风寒体弱,如今且又这么着,你且开个补身的方子,为太后好生调理。”
王太医自然躬身应诺。众人也都放下了一颗半悬的心。因又想到吴夫人本想借着海鲜月饼一事压过理国公府一头,却没想到竟出了这般乌龙惊吓,不免心中偷笑起来。吴家众人并非鲁钝之人,如何能看不懂众人神色,当即又羞又恼。吴阁老更是脸面羞煞的躬身请道:“启禀圣上,老臣身体不适,竟不能领宴了。还请陛□□恤,恩准老臣家去休养。”
承启帝因着这一番乌龙,心下也是哭笑不得。看着吴阁老如此羞愧之神色,不免笑劝道:“今日之事,叫阁老与夫人受惊了。还请阁老不要放在心上。”
吴阁老闻言,更是满面通红地躬身回道:“老臣不敢。若不是内人之故,太后娘娘也不止如此。还请陛下降罪。”
承启帝越发笑容可掬的摆了摆手,笑说道:“吴夫人进上海鲜月饼,也是为着太后凤体着想。今日之事,竟不必再提。”
一句话未落,周筼十分不服的嘟囔道:“为什么不提,若不是他们家出的幺蛾子,太后也不会拉肚子。若真是为着太后凤体着想,又岂会想不到太后不思饮食,肠胃虚弱。既没想到,就是他们的过错。我看他们是诚心想让太后丢脸。”
承启帝面无表qíng地看了周筼一眼,周筼立刻消声不语。只面上还露出愤愤不平之色。承启帝略一忖度,今日吴阁老被周筼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恐怕心中愤恨难消。何况吴阁老乃是朝廷重臣,国之栋梁,周筼不过是一介白身,仗着是周太后的娘家子侄,方才有恃无恐。倘若今日之事传将出去,恐怕士林中人皆有怨言。因而出声罚周筼面壁三月,为思己过。
吴阁老见状,虽心中还有不满,却也不好究追猛打,反而落了下乘。叫人嗤笑他与小辈较真儿。
方老太君则笑眯眯向吴阁老道:“今日之事,倒是老身担忧太后娘娘的身体,冲撞了阁老大人与夫人。还望吴阁老与夫人大人有大量,不要怪罪才是。”
吴阁老看着方老太君与一旁的周家人,顾念着殿中看戏的其余人等,纵使满心火气,也只得含笑说道:“老夫人说哪里话,本就是我家夫人的错,老夫人不怪罪才是。”
言毕,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吴夫人。吴夫人只被吴阁老眸光一扫,立时像被寒风刮体一般,不由得颤栗起来。今日之事,原是她不忿理国公府的风光得意,方瞒着老爷自作主张。倘若能得周太后的赞赏,也不枉费她一番苦心。谁又能想到高高在上的周太后竟然会虚不受补,竟闹出这么一场风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