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为奴_作者:篆文(180)

2016-12-06 篆文

  历来斗茶所重,不仅在于rǔ花,更在于rǔ花泛盏之久,此即谓之咬盏。斗茶胜负便取决于谁的盏中rǔ花持续时间久,花散而先露出水痕者便算输了。

  容与心无旁骛,此时忽然起了玩心,想在汤花中点出一枝细竹。早前在内廷学习点茶时,也曾偶尔戏玩过,究竟成与不成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全当一试好了。念及此,他在注汤结束时,默想那竹子的形状,随着最后一拂,手势微微轻扬,汤中立时现出一弯翠竹,纤巧若画。

  不过须臾功夫,rǔ花中的竹子便消散开去。容与见成若愚也停下了击拂,双双安静的观看两只茶盏当中的rǔ花,静候结果。

  过了一会儿,容与盏中rǔ花慢慢变淡,泡沫不断破灭,终于率先露出了第一道水痕。

  他随即笑道,“先生技艺纯熟,是林某人输了。”

  成若愚摆首,神色颇为温和,“这茶百戏做的有趣儿,我适才见你似乎是无心为之,偶然起了个念头随xing做的。随手勾勒,却能达到别人练习很久都没法企及的境地,可见你是个心静的人。”

  注视容与,他渐露和煦笑意,复道,“你和我想象的不同,年轻却不骄躁,得志而不狂傲,确有君子之风。希望你能守住我们的君子之约,也希望日后你实现了目标,还能记得,还利于民这四个字。”

  容与听他肯这样说,当即起身,整理了衣衫,向他端正的行过揖手礼。其实二人都很清楚,再未能兑现承诺之前,他也只能以此礼,向成若愚表达自己最大的诚意。

  求同存异,这是他和这个时代最有话语权的在野知识分子,所能达成的共识。虽然读书人和朝中要员不头,但能见到这样的大儒,得到他一份理解,也可算是聊以慰藉。

  他不是个贪心的人,有没有人误解他并不重要,要紧的还是能让更多人认识沈徽,明白他执政的理想,那便不虚此行。

  一脸释然,唇角轻扬的人走出来,被林升瞧得分明,他也不多问过程,只笑叹道,“大人如今在外头,真的是意气风发。多少人综着不说,还极有体面。虽然斗智斗力有点累心,可我瞧着您心qíng还是畅快得多。既这么着,真不如索xing外放得了。憋在宫里,成日还要应对那几位娘娘,我都替您累得慌。”

  容与听得一笑,可转念想去自己方才一席话,字字句句还是不忘给那人树威信,立好感,都已然这般放不下了,难道真能舍了他,自己去外头逍遥?

  事qíng都有一体两面,他向来随心,大略斟酌过,还是否定了林升的建议。

  “京城眼看就要入冬了,年下事qíng多,还该早些回去,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吧。”

  于是这年冬至,容与一行人回归禁城。孙传喜亲自在东华门迎接,甫一见他就仰脸笑道,“可算把你盼回来了,前阵子忙得脚打后脑勺。这下好了,内廷差事奉还,我总算是能过个踏实年了。”

  容与一壁走,一壁开他玩笑,“你是能者多劳,我回来也不济事,还得仰仗你才行。”

  “你可别这么说,我担不起。哎,话说都这会儿了,各处的炭敬也都送进来了,有好几个都是送到我这儿,却是指名要给你的,托我送到你那儿去,怎么着啊?今年还是不要?”传喜微一叹气,苦口婆心的劝道,“其实大可不必,这毛病是断不了根儿的,只要厂公大人您得蒙圣宠,他们可不管你收不收,也得把东西提早预备下。你也是,就赏他们个面子又能如何?东西可以收下,至于办事,那就看老子心qíng不就完了嘛。”

  容与点头,冲他笑笑,尚未接话,他又颇神秘的压低声儿道,“这阵子,去你家送东西的人可不少,可惜也都没进去门儿。你这家规够严的,把个阿娇调理的这么规矩。”

  容与蓦地想起方玉,其时又有半年没见过她了,不禁提醒自己,下次出宫之时一定要去看看她。

  “那些东西你到底要是不要?别的也罢了,”传喜语气里带着某种隐秘的兴奋,低低盘问,“有一帧杨风的韭花帖,我瞧着颇真,你也没兴趣不成?”

  嗬,号称天下第五大行书的韭花贴,容与也只在宋人宣和书谱中读到过对它的评价。怀着好奇,他问,“这又是谁送的?”

  传喜呵呵一笑,缓缓讲述,“南京刑部主事钱之浩,他在任上都七年了,想求个京里六部的缺儿。这对你,还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儿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