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为奴_作者:篆文(192)

2016-12-06 篆文

  “许久未见先生了,先生一向可好?”他对容与微笑,而这句先生,想必是为感激,容与当日对他释疑那道策论之qíng。

  容与含笑说好,“多谢待诏记挂。林某一向都好。”

  “叫我德甫罢,”秦启方笑着建议,“如先生不介意的话。总是这般客套的称呼,也怪累的。”

  容与欣然应允,寒暄片刻,既有府上仆人拿了戏牌,请众位大人点戏。

  孙济示意仆人将戏牌先递给容与,容与一笑,顺手歉让秦启方。他稍作推辞,还是做了选择,不过圈出的戏文,让容与微微有些讶异,正是南柯记中的一出qíng尽。

  富贵转眼散,人生如幻梦,如此苍凉,和他此刻意气风发的境况全不相符。

  容与不禁转顾他,他似有所感也回眸看过来,“厂公想必是很好奇,我怎么会点了这样一场戏?”

  容与说是,笑着请他作答,他意态悠然道,“人之视蚁,细碎营营,去不知所为,行不知所往,意之皆为居食事耳。见其怒而酣斗,岂不笑曰:‘何为者耶?’不知,天上有人焉,其视下而笑,亦若是而已矣。如是,一切世事皆属梦境。启方以为,这才是人生最真实,也最无可奈何的地方。”

  言罢,他淡淡一笑,不再说话,只安静的看着台上伶人做戏。

  容与留意看他的神qíng,但见一派安静淡然,只是在淳于棼唱到:人间君臣眷属,蝼蚁何疏。一切苦乐兴衰,南柯无二。这一句时,他的目光倏然变得悠远飘渺,仿佛他真的化身为那南柯一梦的主人,对普世间的因缘无常有着感同身受的了悟。

  中途容与去内厅探望芳汀和其子,在中庭回廊处,碰到孙济与秦府的管家正自私语,二人看到他的一瞬,立时满怀警惕地停止了对话。

  容与不动声色,目不斜视快步从他们身畔走过。

  心底不免掠过一丝yīn云,孙济作为王玥的妹婿,怎么会和秦太岳走得如此近?难道他也觉得秦太岳风头正盛权柄无限,才会转而投靠?

  虽存着疑惑,他到底没开口去问芳汀,尤其是见到她沉浸在对幼子满心爱怜中,他更加不忍以这些男人间的争斗,来破坏她此刻的欢欣愉悦。

  转年才开chūn,沈徽为其次子加封瑞王,赐命沈宇。

  出乎旁人意料的,沈徽并没有忽视这个失了生母的孩子,也不知是否因沈宇的模样,更肖似他的缘故,反倒得了颇多关爱垂怜。

  偏沈宇的xing子也极活泼,哭声嘹亮持久,就连在宫里服侍多年,见过许多皇室成员的老内侍,都私下跟容与感叹,这位小主子xing子不同一般,当是颇为顽qiáng激烈的一个人。

  这日容与才从外头回来,见养心殿的内侍正堵在门口等他,说道沈徽心qíng不好,婉芷等人劝慰不得,急着请他前去安抚。

  婉芷果然再养心殿外等他,满脸焦灼,见他来了,忙一把拉住,“你可来了。”一面朝里头努嘴,“今儿午膳时食yù就不好,只进了一碗的碧梗粥并一个鸭ròu卷子,小憩了一会儿才起来,结果看了一会子折子,不知为什么就动了气,把才沏的茶全掼在地下。这会儿独自生闷气呢,也不叫人进去。”

  容与待要进暖阁,她又一把拉住他,低声道,“好像是和秦家的事有关,才刚生气的时候问了一句,容与去哪儿了。我才吩咐人立等你回来,如今也只有你能劝得住了。”

  容与对她笑笑,一壁进了暖阁。见沈徽闷闷的歪在榻上,身旁放了只huáng花梨冰鉴,上头湃了新鲜瓜果,满室散着舒慡的凉意和甜淡的果香。

  “还是朕身边近臣呢,一天到晚连个影子都不见。”沈徽见着他,脸色当即好了许多,“真是官做大了,把这些服侍人的活都派给旁人。”

  容与一笑,指着冰块上的dòng庭枇杷,“今年东山的枇杷很甜,皇上要不要尝尝?”

  沈徽点点头,看着容与在双狮绣球盆中盥洗了手,擦拭gān净,一颗颗剥那枇杷,才缓缓露出笑意,“你如今胆子可大了,朕问你的话,你都敢避而不答。”

  容与笑称不敢,“只是臣说了,皇上也记不住。您昨日吩咐要查验经厂校刊的经文,臣不敢耽搁,从早起就一直在做这事儿。您若是怪罪臣没过来伺候,臣也无话可说。”

  沈徽哦了一声,随意拿起一颗枇杷尝着,蹙眉说道,“好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