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此刻,连沈徽也无能为力,因为那枚簇箭,正瞄准着容与的眉心。
容与暗暗吸气,按下心里翻涌的愤怒,回首示意一旁肃立的内侍折下一根萱糙。将萱糙cha在冠帽之上,再顾秦若臻,他已微笑道,“既然娘娘箭不虚发,恕臣斗胆,请娘娘赏臣一个彩头,she下这枚萱糙。于中秋佳节,she中萱花,以示娘娘为国朝祈福,保佑黎民常忘忧思,平安康泰。”
台上台下俱是一片静默,半日方有人反应过来,率先叫好,那声音形单影只,显得空阔寥落,直到接下来有从众者跟着一道拍掌,方使得气氛从尴尬略转活络起来。
秦若臻扬起一抹冷笑,高声应道,“好!本宫成全你。”一壁再瞄准,箭尖却始终在容与额角和眉宇间摇摆,根本不去理会那冠上挺立的萱糙。
御座上的人再忍耐不得,骤然起身,怒视秦若臻,台下众人见皇帝如此,哪里还敢安坐,纷纷手忙脚乱的站起来。饶是如此,这会儿功夫里,众人的目光始终也凝聚在,秦若臻那号称不虚发的簇箭上。
容与知道她对自己的厌恶愤恨由来已久,只消一箭,电光火石间,他的xing命就可以结果在她手里。可他敢如此行事,就是在赌秦若臻尚存畏死之心,倘若当真活得不耐烦,又何用等到今天才来出这口怨气,当着所有人的面,明着针对自己,实则旨在激怒沈徽。
如是想想,容与挺直身子,昂首迎向她,只等待她she出手中那一箭。
秦若臻摇摆片刻,终于对准了她的靶心。见她手中一扣,容与便即阖上双目,不过瞬息,伴着凌厉的风声,那枚萱糙已被she掉,连带他头上的冠帽都被箭风扫落在地。
看见结果,众人长吁一口气,场中掌声雷动。有伶俐的当即举杯,向帝后二人道贺,众人齐齐起身跪倒,又是一番共祝国朝永享盛世,皇帝万寿无疆的贺词称颂。
容与提衣,随众跪下,拾起冠帽重新整好仪容,再抬眼,望向仍然站在御座前的人。沈徽也怔怔地凝视着他,眼里满是关切忧虑,半晌才渐渐蕴出几分意味深长的笑意。
四目相对,容与很清楚的知道,沈徽眸中的柔波是为他而漾起,而那一眼,仿佛已然探到了他心底。
彼此凝望,周围的人和物都淡去了,天地间唯剩的,只有他们两个人。
自中秋宫宴之后,坤宁宫又回归平静,秦若臻足不出户,容与鲜少能在宫里和她碰面。即便如此,沈徽依然无论去哪儿都要带上他,恨不得寸步不离才好。这般小心在意,依稀让容与记起许多年前,他在重华宫险些被秦王母子杖杀之后,当时还是监国太子的沈徽,也曾命自己不能离开他视线半步。
念及过往,不禁有些许感怀,沈徽从那个时候就已执意要护住他了。这么想想,心中一阵欢喜,面上自然流露出笑意。
沈徽也记起来了,却又不无忧虑,“你别小瞧了女人的恨意,当着朕和群臣的面儿,她都有本事拿箭对着你,背地里若是找你麻烦呢,她毕竟是主子,你要怎生应付?”
不想自己成为他的挂碍,容与温声叫他宽心,“我不会和她起冲突,但凡能忍过去,我都会忍。我也不是当年那个事事需要你保护的小内侍了,人总会长大,皇上不必为臣担心忧虑。”
“朕知道你聪明,也有能耐护自己周全,那天你多机灵,你一番话说下来,她若是不she中萱糙可就有诅咒国运之嫌了,到底还是有顾忌的,舍不得死,也舍不得这份荣华富贵。”
他略一撇嘴,还是带了几分怅然,“那日,朕确是有点害怕。多少年了,朕都没怕过。朕那时候终于知道,要是再也见不到你,会是一件多可怕的事,这么个空旷寂寞的殿宇,该有谁来陪朕,让朕安心呢?”
好在容与坦言了不用沈徽过度忧心,秦若臻也确实无任何异动,日子长了,沈徽终于放下全幅警惕,偶尔也会允许他离开身边,自去处理一些宫务。
天授九年的冬天来得格外早,刚进了十月,京城便好似迎来了三九天。太子一贯畏寒,二皇子又年幼,虽未到御炉日,容与请示了沈徽,即命内官监提前支取银骨炭,再按各宫主子的用度依例分配下去。
这日赶上传喜无事,来找容与闲话,言谈间透露出,坤宁宫对于拨给他们用炭的份例,似乎不大满意。
容与听出他有试探的意思,索xing直言,“我着人分下去的例,都是按规矩来的,自然也不会做克扣坤宁宫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