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为奴_作者:篆文(237)

2016-12-06 篆文

  前头疾行的人猛地扎住步子,惹得后面人一阵踉跄。传喜回首,看着那一群人,各自的脸上有惊诧,有惶恐,有不解,也有明显怯意。

  凝目打量了好一会儿,他忽作一笑,又一个个地扫视过去,单寒着嗓子,慢悠悠道,“各凭本事?也要看你够不够人家势大,小的们往后都给我警醒点,看清楚这内廷除了皇上,还有一位天不塌,就没人撼得动的主子。”

  第98章 夏日闲qíng

  今夏来得迟重,一只雏燕倏忽掠过,落在整个西苑最为簇新的承明殿飞檐上。殿前梧桐正是枝繁叶茂时,立于桐荫下的人,晚来新浴后,更换了一身薄如蝉翼的烟纹纱衣,缓缓摇着一柄泥金折扇,手指轻轻搭在乌木手柄上,骨节莹润晧如玉质。

  他正抬首,蹙眉看着叶子fèng隙间透下的,最后一缕残阳斜照,沈徽走近时,他却像是早有察觉,侧首微微一笑,“皇上来了。”

  沈徽凝目于那如画的眉目,浑然失语了一刻,方才一言不发牵起他的手,将人拉入殿内,指着窗棂下早已设好的棋局,“这会儿无事,刚好你陪我下棋解闷。”

  容与一笑,走到几案前点燃了一支沉水置于香笼中,再坐回窗下,与他好整以暇地对视。

  沈徽执起黑子,“既是对弈,咱们还该说个彩头,如何?”

  听着这话,容与知他必有事要差遣自己来办,一时倒也猜不出是什么,便微笑应他,“会试已过,皇上应该没有文章令臣做了罢?”说着四下看去,目光随即被榻上放置的一小摞奏折吸引,当即便全明白过来。

  沈徽见瞒他不过,果然提出颇为无赖的要求,“若是我赢了,你就得替我把剩下的折子批完。若是你赢了,嗐,反正你也赢不了我,也就不用再费劲想彩头了。”

  “皇上就那么自信?”容与忍不住发笑,“安知臣一定会输得一败涂地?”

  沈徽不答,蹙起两道剑眉眉,嗔道,“又说臣,你这毛病时不常就要犯上一犯。”

  容与无声示意他看周围,满满一殿的内侍宫女,这么多人该不算是私下里了,他们原本说好的,是在无人时才以你我相称。

  沈徽脸上闪过一抹无奈,没再说什么,半晌想起刚才的话,又斗志昂扬起来,“就这么定了,你输了便去把折子批完。”

  容与摇摇头,沉默着不给他任何应和。沈徽再接再厉,“你就这么怕输?刚才可还好意思说大话的。好歹先跟我下了这盘棋再说,兴许是你赢了呢?”

  说完不等容与答应,当即先落了一子在棋盘上。

  “好,就算臣让您一子。”容与含笑落下起手,开始全力应对。

  无怪沈徽自信满满,多年前对弈,尚轮不到容与思量如何避讳天子锋芒,便已然被杀得片甲不留。时隔多年,再度与沈徽对弈,他却不再是当年那个动辄心软之人。

  不多时他已布好阵局,沈徽这厢渐生bī仄之感,心下好奇的同时,禁不住微微诧异的抬眼,终于忍不住想要搅乱他的心神,“现如今非要这么偷懒?除却西厂和司里的事儿,旁的一发懒得过问。其实大可不必,我不说,旁人自然也不知道。你那好学问好韬略白làng费着也是可惜,就当暗地里为国效力,为君效劳不好么?”

  容与一径沉默,凝神继续落棋。沈徽不甘心的接着说,“你若是能做那么彻底也罢了,偏又不能。你不肯帮我,怎么倒去帮宪哥儿代笔,写他师傅布置的功课?别当我不知道。”

  容与眼望棋盘,摇了摇头,“也算不得代笔,臣不过是帮殿下略改几个字。”之后顺势将这个话题扯远,“皇上看过殿下做的,以中立而不倚qiáng哉矫义为题的文章了么?臣觉得即能得古文义法,字里行间又有jīng透妙语,很能切实指陈。”

  “看过了,他年纪不大,倒是一副中庸中立的做派,”沈徽不以为然,“做个守成的君主也还罢了。”

  容与一晒,“中立有何不妥?帝王之治,圣贤之道,不外一中字。皇上何必瞧不上中庸?”

  “我偏不愿意如此。人生若事事都讲求中和,该多无趣。帝王之道?”沈徽眯起眼,目光在容与脸上徘徊,轻嗤一声,“所谓帝王之道,不可让臣下猜出心意,不能表现出喜欢某个人。我如今都做不到,也不想做到。”

  心绪终于被搅得有所浮动,手下跟着一颤,一颗本该下到棋眼上的白子,斜斜的落在了旁边位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