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为奴_作者:篆文(262)

2016-12-06 篆文

  至于那韦参将收养的柴冲之女已更名换姓,并于天授七年被选入宫中充为女使,其后所用的名字教人过目难忘,是为绛雪。

  容与将秘折合上端正放于书案,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来打破僵局。

  沈徽瞥了他一眼,冷声问,“你看见了,柴冲这种大逆之人的后代都流入内廷,还起了心思引诱储君。这些人倒是十年磨一剑的报复朕啊。”

  容与还没来得及答话,沈宪已疾道,“父皇!绛雪没有引诱我,请您不要这般yù加之罪。何况她根本就不知道这些……”

  沈徽赫然打断他的话,“那么你呢?一直都知道的,是不是?”

  “我……”沈宪被问得发慌,垂下眼,半晌似下了万般决心,奋力仰首道,“是,儿臣是知道。可儿臣就是不明白,这有什么关系?别说绛雪不清楚这些陈年往事和恩怨,就是知道,她一个女孩子难道还能处心积虑报复不成,又能掀起多大风làng?父皇是不是太过杞人忧天了?”

  “你糊涂!”沈徽气结,指着沈宪怒斥,“韦氏收养她,又隐瞒出身将她放入宫中,这内中必有缘故,你不疑有他还为其辩解,已是色迷心窍,昏聩至极。你说她不会处心积虑复仇?那么她又为何一意勾引你,将你迷惑成得不顾尊严,不惜忤逆君父心意?你当真蠢到不明白这些人的用心?他们当年反对你的父亲!时隔多年仍然贼心不死,一心要借着你翻案,倘若你中了计,遂了他们心愿,你就是不忠不孝,试问那时你又把朕置于何地?”

  沈宪听着这番指责,呆立当下,看神qíng也知道,他显然没考虑过这么多,更没有将一段单纯美好的感qíng,想象成为背后暗藏复杂yīn谋的政治诡计。

  沈徽略微舒缓了一口气,沉声再问,“你现在知晓其中利害了,朕问你,你执意要纳这个罪臣之女,若是日后她利用你的感qíng,诱你为柴冲翻案,你要怎么做?”

  年轻的储君终于凝起眉,似乎在想象那画面,良久才再度扬首,“父皇当年杀柴冲确是cao之过急了些,他不过是因大礼仪才起意气之争,算不得什么重罪。儿臣日后若为他平反,昭告天下,正可以显出父皇继位本就名正言顺,更是在天下人面前彰显皇室大度,于父皇而言绝非坏事。毕竟人已死了多年,父皇终是胜利者,何不就此给予失败者一点点怜悯和抚慰?”

  话音落,沈徽眉峰骤聚,大袖一挥将书案上的茶盏、纸张、奏疏统统拂于地下,暖阁的白玉地砖,瞬间蔓延上了一片浓郁的赤色茶汤。

  “好好,真是太妙了。”他怒极而笑,眼含讥诮,“想不到朕养了个好儿子,竟有唐中宗李显的风范!yù以天下养韦氏,即便将江山拱手让给妻族亦不会有犹豫。”

  面对剑拔弩张的愤慨,沈宪现出无言以对的茫然。容与暗暗叹口气,俯身拾取地上被茶汤浸染的奏疏,一面想着沈徽方才的诘问。

  唐中宗李显宠爱皇后韦氏,破例封韦后之父韦玄贞为侍中,中书令裴炎极力反对,中宗负气言道,“我意让国与玄贞,岂不可?何惜侍中邪?”此话传入武后耳中,武后大怒,旋即下诏废中宗,降其为庐陵王,贬黜出京。

  将奏疏置于案上,容与再去看沈徽,后者正单手抚额,肩膀犹自抖动。别说沈宪了,就是他,也许久不曾见沈徽表露如此激动的qíng绪。

  容与冲着僵立无措的太子无声摇头,示意请他先行告退,沈宪苍白着一张脸,微微颔首,声音满是疲惫,“儿臣绝没有让天下与旁人之意,请父皇息怒,务必珍重圣躬。儿臣先行告退了。”

  沈徽抬眼,满目森然,冷冷问,“你此刻,还是坚持要纳韦氏女么?”

  容与这厢直冲沈宪摆首,奈何执拗的少年却不打算欺瞒,迟疑片刻便即坦言,“是,儿臣此生得一知己,可以琴瑟和鸣,已觉得找到人生至乐,绝不会放弃绛雪。还望父皇能够成全。”

  言罢,起手深深长揖下去。

  啪地一响,沈徽单掌重重击在案上,猛地挥袖指向太子,“出去!滚回你的报本宫,即日起没有朕的旨意,不许踏出宫门一步。”

  太子浑身一颤,不敢再说什么,当即仓促告退,离去时脚步蹒跚两下,似是满含委屈。待殿门阖上,沈徽依然抚着额角,其后更以手掩面,过了许久,才听到他发出一声低低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