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为奴_作者:篆文(27)

2016-12-06 篆文

  “父皇多虑了,儿臣可没您想的那么坏,我不杀大哥,只是,没有传他回来罢了,想来这会儿,大哥应该已经快到西安府了。”

  皇帝挣了挣,下死劲想撑起身子,可努力数次还是没成功,终是颓丧地倒在chuáng上,只是缓缓伸出手指向沈徽,“你……竟然敢抗旨。”

  沈徽的笑意更深了,“有什么不敢呢,这天下很快就是儿臣的了。儿臣可不能在这个时候让您和大哥相见,万一您又动了易储之心,儿臣岂不是要冤死了。”

  闲闲的笑着,那对凤目中jīng光四she,“其实您等这一天也好久了,这样不就可以早点见到母妃了么?”

  他每说一句,皇帝的呼吸就更急促慌乱一些,不到片刻,那呼出的气已比吸进的要多,苍白枯瘦的手紧紧捂住胸口,身体也在不断发抖。

  沈徽却轻轻巧巧的站了起来,平静地看着这一幕,忽然回首瞥了容与一眼,粲然笑道,“父皇说我抗旨,其实我早就抗了,您说要杀的人我可一直都没杀,且还留在身边,一直留到了今天。”

  说完,冲容与点了点头,示意他进入暖阁。

  一道惊雷在容与脑中炸响,怪不得他能安然无恙从北三所出来,原来是沈徽矫旨的结果。其实早该想到了,皇帝处死了早前举发沈彻的内侍,当然没有理由容许他还活在世上。

  容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迈进暖阁中的,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满脑子都只有一个问题,沈徽究竟为什么要留自己xing命,难道就是为了今天,让他再度成为压倒局势的最后一颗棋子。

  “父皇,”沈徽柔声叫着,“您睁眼看看,他是谁?”

  皇帝的手抖得更厉害了,好像使出浑身的力气才把眼睛撑开,浑浊的目光落在容与半垂着的脸上。

  容与下意识把头压低些,掉开视线,心里只在盼着,希望他不要认出自己来。

  可惜事与愿违,皇帝侧过头仔细的盯着他,在某一刻陡然间记起了,他曾经见过这张脸,一瞬间,他双目圆睁,捂着胸口的手指霍地指向目光闪烁的年轻内侍。

  容与暗道不好,余光瞥见他枯瘦的手上bào起一道道的青筋,指尖不停的抖动,再抖动。

  但那抖动却是越来越弱,终于随着手臂轰然下落而停了下来。

  暖阁之中有着死一样的安静,静得诡异难言。

  容与听到了自己牙齿发出的颤抖声音,他知道皇帝罹患的是心脏疾病,禁不得刺激,震怒之下极容易引发心梗。

  如果是这个落局,他不知道该不该伸手援救。出于一个医科生本能的反应,他很想尽力去救活这个人,然而冷静思量,事qíng发展到这步田地,倘若皇帝恢复神智,很难说接下来要死多少人。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沈徽的破釜沉舟,何尝不是把自己bī上绝路,容与踌躇着,qiáng迫自己抬眼看向榻上。

  然后他看见皇帝一动不动,面容青紫而扭曲,一双眼睛圆睁着,似乎在昭示着无穷无尽的愤恨和不甘。

  第13章 夜访

  升平三十九年二月十七,皇帝崩于养心殿东暖阁。

  大行皇帝大殓后,梓宫停于乾清宫正殿,遵遗诏,国不可一日无君,皇太子遂于三日后在灵前即位,定年号为天授。

  连续三日,在京文武百官及三品以上命妇均着丧服于思善门外哭灵。

  阖宫上下一片缟素,容与换了素服,头戴乌纱,腰系黑色犀角带,跪在宫女内侍队伍中。

  司礼监掌印高谦一声“举哀”,周围瞬间哭声雷动,哀戚和哭嚎响彻云霄。容与做不到痛哭失声,同样的,他也忘不掉大行皇帝临去时那张脸。

  远远看着沈徽率众在灵前祭拜,想着此刻那泫然yù泣的俊美面孔,总觉得下一瞬,就会和养心殿里浅笑得意又衔着幽恨的模样重叠在一起。

  其实并没有多介怀沈徽当日的举动,毕竟他已做了足够多努力,却还是得不到应有的关注,于他而言,也有无法释怀的悲哀和伤痛吧。

  何况是一个帝王,无心无qíng自是常态,容与只是不明白,沈徽为什么到现在还留着自己,见证过那样一幕的人,就算不赐死也合该流放了,莫非他这个人还有什么剩余价值可供挖掘?

  哭灵过后转过头就要忙着迁宫,容与指挥宫女内侍各处打点收拾,自己则在翠云馆整理翰墨书籍,恰逢高谦来找他,还没等他迎出去,高谦已含笑踱着步子先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