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为奴_作者:篆文(317)

2016-12-06 篆文

  沈徽轻哼一声,森然道,“你若这样想,那就是朕白疼你了。朕统共只有两个儿子,无论你信与不信,在朕心里都是一视同仁。论嫡论长,储君之位都轮不到你。你应该清楚,你的位子不是你大哥让出来的,而是朕赐予你的。”

  终于还是如想象般坦诚相见了,只是这坦诚让人遍体生寒,沈宇双唇发颤,轻声道,“儿臣明白。”

  他的君父说得再清楚不过,这个太子之位,既是他所赐予,也就随时可以由他再收回,沈宇想象着从云端跌落凡尘,甚至坠入污浊泥犁的一瞬,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儿臣,一切听父皇吩咐,不敢有违。”

  沈徽深深看他,半晌像有些欣慰,颔首道,“那便好,朕相信你。方才提到你大哥,朕也有些想他了,好在再过些日子你就能见到他。”

  如同晴天霹雳,直打得人眼冒金星,沈宇简直不敢置信,神色凄迷的低声问,“父皇果真,要对儿臣赶尽杀绝么?”

  沈徽一哂,“怎么如此说,二哥儿的话未免太严重了。朕不过是病了,病中难免思念亲人,召你哥哥回来,难道不应该?”

  沈宇心下惨伤,脸上浮起一记说不清是哭还是笑的表qíng,“儿臣斗胆,只求他日,父皇能赐儿臣一个体面的……”

  接下来的话没说完,已被沈徽扬声打断,“太子不必这么决绝,连朕也都还没有这么决绝。你可以应承朕的事还有很多,比如你大哥,朕若要你应下,保他一世平安,还有你心里怨恨的人,朕若要你应下永不戕害林容与,永不刑rǔ其人,永不遗罪。你可愿意答允?”

  他一口气说完,顿了顿,伸手指着御案上铺就好的笔墨纸张,“你尽可以好好思量,倘若都做得到,就在那纸上写分明罢。”

  方才被震碎的魂魄重新聚拢,原来尚且还有转圜,沈宇神qíng一凛,不必经过太多权衡,便即果断提衣起身,走到书案前,几乎一蹴而就写下了虽违心,却终究要一诺千金的泣血字句。

  双手捧着薄薄一页纸,像是捧着千斤重的沉石,沈徽细细阅罢,道了一声好,“二哥儿是个聪明孩子,朕对你一向很放心。朕也答应你,对你,朕定然会好生栽培,咱们君臣父子合力携手,自然是父慈子爱。至于你大哥,就放他去逍遥自在,朕有生之年,都不会再见他。”

  沈宇身子剧烈一颤,“父皇……儿臣,儿臣知道了,儿臣不会的……”

  所有的委屈、不甘、伤感、怨愤一股脑涌了上来,原来在父亲眼里,他是可以为了皇位残害手足的人!

  辩无可辩,也不会有人愿意相信了,鼻子里泛起阵阵酸楚,他把头深深埋在茵褥上,啜泣不成声。

  沈徽没有再给他任何爱抚,默默等了一刻,阖目道,“去罢。”

  “儿臣从前到现在,还有将来,永远都敬您……”沈宇抬头,然而那句爱您未及出口,已在沈徽审视的目光之下,戛然而止,摇落在喉咙间,好似注定一般,化作一个无法诉诸的怨念。

  嘴角牵出一个难看的苦笑,他恭敬叩首,提衣起身,却行着退出寝殿,步履有着不同于来时的迟重,再无半点少年储君的锐意锋芒。

  “太子,”听到父亲唤他,沈宇急忙回首,看到的是父亲并无特别感qíng的目光,“不要让朕失望。”

  他用官称,那是对彼此身份的肯定,却也在同一时间,否定了彼此割舍不断的血脉亲qíng,沈宇浑身力气一散,恭谨颔首,道了一声简短的是。

  殿门闭合,少年太子站在斗角飞檐下,将身融进仲chūn漆黑幽静的夜色里,听着近处树叶沙沙作响,伴随着的是自家腔子里一颗勃勃跳动的心,碎裂的声音。

  第128章 祸水东引

  沈徽靠在迎枕上,兀自出了好一会神,并没听见脚步声,也不知道容与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站在了chuáng边。

  他脸上没什么特别表qíng,瞧不出悲喜,实则心里也不辨悲喜,两人就这样相对凝视,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良久过去,还是容与先伸手,探了探他的脉息,“这会儿觉得怎么样,有没有疲倦不舒服?”

  沈徽咳了一声,难得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下眼,拍了拍chuáng沿,“你都听见了,还问,其实哪里有什么不舒服,不过是那晚吃了点羊ròu心里烧得慌,时令不对了,实在不该贪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