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为奴_作者:篆文(55)

2016-12-06 篆文

  过了好一会儿,林升才慢慢走到他跟前,叫了声大人,声调委委屈屈,带着些哽咽难言。

  容与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暂时也找不出什么合适的话来宽慰他,于是只好对他笑笑,可惜笑容gān涩,多少带了点难以言说的尴尬。

  而除却苦涩难堪,他还隐隐有些不安,总觉得这件事并没有完,他要面对的,或许是来势更凶猛的凄风苦雨。

  第26章 恩威

  平复过心绪,容与回到西暖阁,向沈徽禀明今日所办之事,然而沈徽听完他的话,却陷入了长久沉默,一言不发。

  容与仔细思量,差事办的并无不妥,心下愈发茫然,沈徽这般态度,让他不自觉联想起了第一次在重华宫拜谢他时,所遭遇的无助和难堪。

  正当他努力思索如何打破沉默,却见沈徽搁下朱笔,问道,“今日除了经厂,你还去了哪里?”

  从他声音里,容与听不出任何qíng绪,但这个问题本身,足可以令容与浑身一紧。

  知道无论如何不能欺君,也猜到他一早就已知晓,现在这样问,只是在考量自己是否会如实回答,定了定心神,容与应道,“臣去了自己的宅子。”

  沈徽将身子半靠在椅背上,继续问,“你不是不愿置办产业?几时起又想通了的?”

  容与喉咙发紧,只觉一阵吞咽乏力,深吸气回道,“臣因为遇见了故人之子,所以才想通的。”

  “故人?”沈徽拖长声笑了出来,“杨存周何时成了你的故人?你和他有旧么?”

  他果然都知道了,容与没法再掩饰,低下头诚恳道,“臣与杨存周不是故jiāo,但臣曾为他求过qíng,也曾亲耳聆听皇上对他的惩处,所以臣在心底冒昧的将他视为故人。”

  “你也知道自己冒昧了,如今算是清楚了,别人是怎么看你的?”

  他的话触碰到心头的伤疤,汗湿重衣后那种紧张感又再度袭来,容与低声道,“是,臣知道了。”

  “那你又知不知道朕会如何看你,如何对你?”

  背上的汗好似又冒了出来,容与轻声说,“皇上对很臣很失望,臣应该接受皇上责罚,无论何种形式。”

  沈徽却没有接着说下去,容与站在他身后一步的位置,看着他脖颈挺立,头上翼善冠不动如山,整个人仿佛入定了一般。

  良久那冠上的折角微微抖动了一下,他开口质问,“朕拿你当做心腹,你拿朕当做什么?”

  容与惶然,一刹那,心里满是对他的愧疚,尽量稳住qíng绪,平静表达,“对于臣来说,您是君主,是臣一生要尽心服侍的人;也是恩人,是臣发誓效忠也一定会效忠的人。”

  “说的很是好听,可惜你做的事却是在伤朕的心。你以为朕会不知道?还是你能瞒得住?看来朕一直对你太过纵容了。”

  容与怆然垂首,听他寒着嗓子再道,“朕没有怀疑过你的忠诚,否则你现在也不可能站在这里和朕讲话。但朕不能容忍你对敌人的宽容,你数次犯了这个错误却始终没有省悟。你以为同qíng怜悯会得到敌人的原谅?天下间值得同qíng之人太多,你林容与凭一己之力又能帮的了几个?”

  几句话说得容与羞愧难当,垂首低低道,“是,臣现在明白了……”

  沈徽挥手打断他的话,“你不明白!以你一人之力根本做不了什么,可你拥有全天下最大的靠山而不自知!背靠着朕,你才能有机会去实现心中所想,帮助想帮之人,让唾弃轻视你的人不敢再当面侮rǔ你。这才是你真正需要明白的事。”

  他语气平缓,字里行间贯穿着一股清冷肃杀之感,然而却像醍醐灌顶,让容与意识到,长久以来是自己会错了他的意。

  是该谨守身份作一个内臣仆从,还是顺应时势成为天子近臣,他一直没有想清楚答案。尤为不解的,是沈徽为什么会在芸芸内侍中选中自己,如果他要的仅仅是能服侍饮食起居,闲时陪伴解闷的奴婢,又何必非要挑拣一个并不擅长曲意承欢的人?

  原来他要的,不止是一个恪守本分的侍者,容与认真地想了一刻,既是要报恩,且此生已退无可退,那么或许就该尽力满足他的要求,努力让自己成为他所需要的那类人。

  何况他已给足了自己机会!

  想到这里,容与不再迟疑,提衣跪下顿首道,“臣辜负了皇上的期许,若您能再给臣机会,臣一定不会再令您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