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美人谋_作者:袖唐(393)

2016-12-01 袖唐

  从寍丫开始说话起,宋初一便听出她在颤抖,她怕赢驷。这是庶民对君权的敬畏。也是惧怕赢驷本身的严肃冷峻。

  “我手伤了,伺候我吃饭吧。”宋初一道。

  寍丫泫然yù泣,她现在抖的连箸都拿不起来……眼见宋初一等着,不由自主的偷看了一眼赢驷。

  那边年轻君主正伏案刻字。一袭玄色广袖华服显得低调威严又不失贵气,头发整齐束起,未扣高冠。刀刻般硬朗的侧脸在夕阳光下显得略微柔和一点。

  寍丫见他专注于手下的刻刀,悄悄吁了口气,qiáng自镇定下来,用还在微微颤抖的手握起筷箸伺候宋初一用膳。

  宋初一慢条斯理的用完膳,终于放了寍丫。

  “这句‘天地之间,有人则争,有争则乱’之后再加一句‘乱不可以鞭朴治也。则有兵’,似乎更为顺畅些。”赢驷抬头看向宋初一。

  宋初一略微理顺一下,“天地之间,有人则争,有争则乱。乱不可以鞭朴治也,则有兵。兵者凶器也,不可妄用,则有法……是我疏忽了,君上看看前面还有哪里需要改动?”

  宋初一心喜,将之前刻的一卷取出来,请赢驷观阅。

  天色渐晚,赢驷令人进来点上灯,两人将前半部分仔细斟酌了一番。之前的内容。因着宋初一思绪很快但刻字速度慢,能够在脑海里反复斟酌许多遍,倒没有什么不妥。

  赢驷不曾想到,宋初一竟然能够短短时间就写出如此令人惊艳言论,从手法和叙述方式都颇有庄子之风,更难得的是。她也有如庄子一般瑰丽的想象力和吞吐八荒的气势。

  赢驷不知这些东西并非短日之功。事实上,庄子都不可能如此迅速的写出这样的文章,宋初一又怎么能?

  她幼时对文字的理解常有偏差,庄子便让她三日jiāo一篇文章,不限内容,不限字数,十余年来积累了很多。后来云游时遭遇变故,沦落到衣食不济的境地,那三年虽短,但着实历经煎熬,不仅是身体承受饥寒jiāo迫,几度徘徊生死边缘,心理上更是遭受重重打击……

  那时候她已经能切实体会,师父追求的jīng神自由其实是对这个世俗的绝望,她自己亦迫切的想挣脱束缚,因此常常写一些理想化的东西宽慰自己,抑或说麻痹自己。

  她最终也不明白师父是否得到了大解脱大自在,但她一方面淡然,一方面却生出了比旁人更qiáng烈的野心——振清寰宇的野心!

  哪怕用杀戮!

  这个天下已经战火纷飞,山河残破,道义、道德、qíng感对人的约束越来越破碎支离,那就gān脆崩裂!破而后立!浴火重生!唯有在一切死亡的懵懂之中,才能开出新的生机之花。

  人xing,如道一般,有黑有白,看似是各种矛盾的糅合,实则一直有序而相对的存在。

  君臣夜话。

  一夜未眠间定了一千言。

  赢驷将竹简整理好,准备带回宫去,批阅奏简的空档再重新刻出一份正式的。整理好之后,他推窗看了看天边鱼肚白,“这个死局,你打算如何破?”

  对方既然有备而来,恐怕光凭这新的《灭国论》,不足以脱险。

  “宋怀瑾光明磊落,谁能以yīn夺阳。”宋初一一副要邪不胜正的模样。

  赢驷微微侧脸看她,无声微笑,语气却如寻常没有多少差别,“莫糟蹋那几个字!我走了,回头令人给你送那份《灭国论》。”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恭送君上。”宋初一挥袖行大礼。

  “嗤!”赢驷看了窗外一眼,发出一声嘲讽,亲自拿着那两卷竹简大步出门。

  宋初一莫名其妙,心想自己这礼行的有什么不规矩的地方?还是不够心诚?她彻夜费神,即使以前积累深厚,也架不住要熬夜弄出个新的框架,此时什么都不再想,拖着疲惫的身体趴到chuáng榻上,须臾便昏睡过去。

  寍丫缩在屋角的糙丛里,看那一袭玄袍的人领着虎贲卫出府,才瘫软在白刃身旁,“咱们可以出去了。”

  白刃挪着屁股从里面钻了出来,等寍丫出来,一人一láng趁着天色朦胧摸回了宋初一的屋子,全然不知,想瞒住的人一个都没瞒住。

  寍丫进把窗子关了,给宋初一盖上被子,又出去打水生火做早膳。

  白刃凑到宋初一脚边继续睡。

  赢驷回宫之后,在书房换了备用的衣物,便开始一日之始的朝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