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宁帝三两步走到书桌前,果然是承包制的下册,却非文书所写,而是庭芳亲笔。铜管笔的字迹非常潦糙,昭宁帝勉qiáng才能识别。他几乎能想象虚浮的手执笔的模样,眼睛开始发酸。触摸着凌乱的字迹,喃喃道:“人君无愚智贤不肖,莫不yù求忠以自为,举贤以自佐。”忽又想起这句话是庭芳所授,更生难过。
太傅……
庭芳觉得眼皮重如千钧,拼命的睁开眼,却是疲倦的连手指都抬不起来。腹部依然没有阵痛,却是能感觉到有鲜血流出。再多冷静,也掩盖不住她已病危的事实。艰难的问:“孩子还活着么?我感觉不到他动了。”
徐景昌安抚道:“他也不是时时动的,别慌。”
庭芳缓缓摇头:“若是……孩子还活着……先救孩子……”
“不……”
“师兄,你听我说,我很难活下去。”庭芳艰难的道,“持续宫缩乏力,会大出血……当机立断,万别丧失良机。”
“不……”徐景昌含泪道,“我宁可不要孩子。”选择救孩子,庭芳必死无疑。而耗着,还有一线生机。
庭芳顿了顿,问:“我方才听到陛下的声音了。”
徐景昌道:“嗯,陛下在外面。”
庭芳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我想见陛下。”
徐景昌就想把庭芳打横抱起,稳婆惊呼:“国公!万万不可!”
昭宁帝一惊,直冲进了房门!太监吓的魂飞魄散:“陛下!血房不吉!”
昭宁帝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徐景昌跟前:“什么qíng况?”
袖子被扯住,是庭芳的手。放开袖子,抓住了他的手腕。
“陛下……”庭芳断断续续的道,“臣,有本要奏。”
庭芳绝少如此正经的对他说话,昭宁帝眼圈泛红:“太傅请讲!”
“臣,大约是熬不过去了。”
“别胡说!”
庭芳含泪道:“固守江西,对峙于朝廷,是臣之过。”
“我没怪你……”
庭芳打断昭宁帝的安慰,手不住的收紧:“臣无野心,故臣不反。然臣有陛下也未曾有过的野望,唯愿海晏河清、歌舞升平。”
庭芳一字一句的道:“臣请陛下,勿忘灾民、勿忘科技、勿闭国门、勿愚民智。”庭芳眼泪滑下,“西洋的战舰已在眼前,不要让中原成为战场,不要让山河破碎寸寸焦土。”
“不要……做亡国奴!”
手腕一松,昭宁帝厉声喊:“太傅!太医!”
王太医飞奔而入,而后火速退出,吩咐道:“退下太傅的衣裳,取合谷xué,施烧山火手法!”
徐景昌听闻还可抢救,才记得呼吸。灵巧的手指拆解着衣带。昭宁帝即刻退至外间。只听王太医连续报出:三yīnjiāo、太冲、中极、关元等xué位。
却是无甚反应。
王太医急道:“怎可能无用?你给我扎下去!”
女医紧张的快哭了,再次将银针cha入合谷xué天部,用紧按慢提法提cha九次。昭宁帝的声音在外响起:“醒了没!?”
这是促宫缩的,又不是弄醒人的!女医被昭宁帝喊的手不住的抖。
徐景昌急冒火,沉声道:“女医慌乱,王太医您可否亲自施针?”
昭宁帝立刻在外喝道:“你进去!”
王太医一脸惨白:“陛下,施针……不着衣物!男女有别……臣不敢冒犯郡主……”
昭宁帝一把就将王太医扔了进去,吼道:“徐景昌都没废话,你叽歪个屁!”
陈氏早在一边哭成了泪人,庭瑶也是揪着王太医道:“医患不讲男女!请太医救命!”
王太医迟迟不肯去chuáng边,昭宁帝怒道:“太傅若有不测,我当场宰了你!”妈的,太傅讲个屁的男女!TMD她都在青楼里滚过了,忌讳你妹!
王太医心一横,奔向了chuáng边。雪白的肌肤印入眼帘,徐景昌道:“我非迂腐之人,太医无需顾及!若内子得救,徐某必厚报之!”
王太医深吸一口气,一代圣手的气场回归。他曾在产chuáng前抢救过无数妇人,平民百姓为求活命,无所禁忌。很多人死了,也有很多人活了。或死或活的妇人,用命锻造出了他的纯熟的技艺。但他从不敢看贵妇的身体,因为,会死……
可他现在没有退路,昭宁帝的怒火非他可承受。看了郡主的身体,或赐他双盲、或取他xing命。但拒不施针,等待的必然全家共赴huáng泉。他有妻儿老小,哪怕他死,也要为妻儿夺一份生机!最后一个病人,能从阎王手中抢回,亦不枉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