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chūn宫里突然变得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最近这几年,永年皇帝从未下旨杀过人,太监宫女犯事最多就是杖责或驱逐,连有一次四殿下吃了不gān净的东西病得危急,那拿错东西的宫女也只是赶出去而已。倒是德妃手段甚狠,哪一年都要杖毙几个宫女太监,以至于宫人现在怕德妃超过怕陛下,没想到陛下突然间会雷霆大怒,而且下的令竟然是“全部杖毙”!
当夜,一直执掌六宫的德妃以管教疏失遭到训斥,令闭门思过,六宫事务jiāo由贤妃上官氏打理,少顷,就在德妃的承德宫外,杖毙了二十三名太监宫女,包括东宫的四个。两名才人同时被赐死。
消息传到洛妍耳中,她惊奇的发现,自己并没有想像的解气和轻松,她只默默的看着自己的双手,终于明白了二哥那天看着双手时眼神的含义——那是深深的无奈。似有淡淡的血腥味道从自己的手上传来,洛妍闭上眼,qiáng迫自己吸了一口。
第二天,东宫太子妃因御下不严请罪,也遭到了永年毫不客气的训斥。朝中一时哗然,但当从宫中流出“以钓鱼敲裂冰面诱皇子落水,围堵拖延救治,yù行不轨事”的消息时,所有的人都紧紧的闭上了嘴巴,只敢在暗中纳闷:永年帝三年来不问朝政,一心向佛,连邺王、兴王、平安公主接二连三的意外都是不闻不问,怎么突然会因为小皇子的落水而如此杀伐决断?而且就在大祭之前!
在宫内宫外的一片沉寂中,皇帝正式戒斋三日,冬至大祭终于到了。
第67章 一语道破来时身
冬至前一日。午时二刻,紫禁城午门上的钟鼓亭里突然钟鼓齐鸣。午门正门、左右侧门及两掖门明暗五门一起dòng开,两队仪仗从中门肃穆出行,足足八十一对后,中门里徐徐驰出一辆金顶玄壁、四根雕龙金柱,又四面镶着云纹玉板的宫殿式马车,随即是规制不同的八十一辆副车从东西两门鱼贯而出,副车后又有各色的普通马车,终于形成一列浩浩dàngdàng的马车队伍,一直沿长街向西而去,两千御林卫骑马在两边奔驰护卫。
中间那马车正是永年帝的龙辇,且是规格最高的玉络车,只有出巡或祭天时方能乘用。这一日便正是天子离京去嘉福寺举行冬至大祭的日子。因嘉福寺距离紫禁城足有一百多里地,故历来皇帝及皇室子弟、相关臣工都是提前一日中午便出发,鲜卑六部子弟在后跟随。
从紫禁城到嘉福寺,修了极齐整的一条青石路,此时净水洒街,两边自有民众焚香叩首,皇帝车队到处,严禁抬头,故此低头一跪便是一个多时辰,却自有人年年愿意来跪这一遭。
洛妍此刻就坐在一辆极不起眼的副车之中,若有所思的往车窗外张望,觉得眼前的一幕跟某部格格戏里的镜头颇有类似,但显然要肃穆得多。若是三年前的她,此时自然一身红衣,骑着高头黑马,跟在哥哥们身边跑前跑后,东张西望,哪里肯在马车里闷着?可此时,她却连自己的乘架都没用,就坐在皇帝龙辇后面的副车里,老老实实的头也不露。
祭天仪式对她意味着什么,洛妍已经越来越清楚,若是她祭天未成身先死,大概会让某些人笑得泪满襟。所以,她只能悲催的缩在整支队伍防护最严密的地方,做一枚没种的小乌guī,以保证可以安全完成自己作为整个仪式上唯一的礼仪小姐的全套表演。
两天前,慕容谦已经陪着礼亲王慕容冕到嘉福寺去做准备工作,洛妍想到今明两天多半能有机会与二哥说说话,心里又踏实了不少。
车窗外时有侍卫奔驰而过,不过并没有那一道熟悉身影,洛妍微微出神,不知是心里翻腾的是轻松、期待还是失望,随即便拉下窗帘,qiáng自按下胸口的qíng绪,与陪坐的青青、谷雨闲聊起别的事qíng来。车马声中,眼见已离开北京城往西而去,渐渐进了两侧多山的地区,偶然向外望去,除侍卫来回奔驰外,路边亦有京营的士兵把守。又走了一个多时辰,马车走上了盘山的石路,洛妍心里默念:“嘉福寺,我又来了!”
好一阵工夫,车马到了一处宽阔的半山坪,整个车队停了下来。青青先掀开帘子下车,洛妍才扶了谷雨,慢慢走了出来。略松快了一下腿脚,便老老实实站到了同样刚刚下车的最高领导人身后。
这片坪地,是如今嘉福寺前寺所在,老松虬伸,遮地成荫,在最奇崛的那棵古松下,一位白衣飘飘的光头中年人含笑而立,正是大燕国最受尊崇的当代天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