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公主是否已经得知袁御史的消息?”
洛妍接着点头:她想不知道也难啊!那位御史昨天下朝之后,家仆回到家门口打起轿帘才发现,他已经吐血昏迷,虽然也请了两个太医过去,结果太医还没到人就去了。这是轰动京城的大新闻,她听说时,也吃了一惊,这个人大概是有心脑血管疾病吧?她知道这份《京报》一出,把他气个半死是一点问题没有,但直接气死了……还是蛮意外的。这种天天骂得别人狗血喷头的毒舌,心理素质居然会这么差?
梅以则目光炯炯盯向她道:“不知公主对此有何感想?”
洛妍叹了口气,“实在意外。”听说这个袁正刚与梅以则是同乡,但jiāoqíng一般,梅相这么稳重的人,应该不会是专门跑到这里来给他找场子的吧?
梅以则道:“不知公主是否听说,现在人人都说,御史以笔杀人,公主以报杀人。”
好惊悚的提法!洛妍面不改色,淡淡的一笑:“我昨日又把自己所写文字读了一遍,确信没有写错一个字,心里也就安定了。说是我以报杀人,不过是耸人听闻。梅相若对我的文字有指正,平安洗耳恭听,但此外之事,不是我能控制的。天下之事,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
梅以则目光顿时深邃起来:“好一个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公主的胸怀,下官多有领教,一向佩服,但《京报》公开辩驳讽刺奏章之事,下官却觉得不妥。御史之笔,乃监督天下,若过于苛责,谁敢再直言上谏,谁敢匡扶风气?”
洛妍笑了起来:“梅相说得好!御史之笔,乃监督天下,只是我想问一问,那谁又来监督御史之笔呢?自前朝以来,御史风闻奏事风气一开,利弊如何,梅相定然比我清楚。御史也是人,他们难道就一定是秉公而论,就不会沦为政争之打手,谋私之凶器?”
梅以则顿时语塞,半响才道:“那依公主的意思,《京报》可监督御史,谁又来监督《京报》?”
洛妍眉毛一扬:“自然是天下读报之人。梅相请想,京报一出,天下皆知,若我的文章qiáng词夺理,袁御史的弹劾公正无私,局面可还是这样?白纸黑字,事实皆在,天下人自有公论!”
梅以则沉默良久,叹道:“公主文才口才都如此犀利,下官不及,只是以京报议论政事的风气一开,只怕朝政又多变数。当年北靖公主之开府是为娘子军兵事,飞公主开府涉及也不过钱粮之事,但公主您之所为,只怕日后可影响天下言论。公主胸怀天下固然是好事,但涉政太深,影响太广,略有偏颇,则后果可虞。却不知公主到底想走到哪一步?”
洛妍看着这位梅相,心里也是倏然而惊:不愧是一代名相,目光深远!她的想法就连手下的晏柏雄、姚初凡也不大清楚,却被这位老丞相一眼就看了出来,而且看到了问题所在!她上有皇帝支持,下有京报在手,真要cao纵舆论,影响政局,已经有了资本。忍不住点了点头:“梅相目光如炬,平安佩服。只是请恕平安直言一问,梅相所忧虑的,是京报,还是平安?”
梅以则微一沉吟,抬眼道:“二者皆有,京报是开一代风气,以后如何难说,而公主参政,是前朝祸事所启,殷鉴未远,平安公主如此才华,自能留名千古,何必自陷泥潭?”
洛妍看着这个老头儿,只见他目光清正中略带忧色,心里倒真是生了些感动:自己与他并无jiāoqíng,他跑来说这么篇讨人嫌的话,忧虑朝政多变是其一,其二大概还是真心欣赏自己的“才华”吧?觉得自己就应该写写诗写写文,留个才女的清名——她要不要哭着告诉这位,她也很想啊!如果不是别无选择,她在二十一世纪为报纸卖命还没卖够么?还要跑这里来接着gān这不是人gān的活儿?她也想谈谈qíng跳跳舞,虚度岁月,乱抛光yīn,奈何没那个命!不过,他这一来,倒也是个机会……
叹了口气,洛妍道:“梅相好意平安心领了,只是您相信也好,不信也好,平安也是身不由己。如今,开弓没有回头箭。虽然所作所为,自问无愧于心,但究竟是对是错,却也难说。平安也想着,是否要请天下士子才女,一并来讨论女子是否可以参政,是利大还是弊大,不知梅相意下如何?”
梅以则没料到她会突然提出这么一出,不由怔了:“公主此言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