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外,十期征文刊登下来,风向如今基本已定,晚生思来想去,觉得平安公主所说,希望大燕也如杜绝宦官之祸般制定制度,永绝女祸之患,应当是出自真心。”
梅以则皱起了眉头:“目前看来,倒是如此,只是她的文章未出,老夫心里始终有些不大踏实。”
钟明微笑了起来:“相爷多虑了,公主纵然有大才,然而若要为妇人参政造势,则应开始就有所动作,如今争论已近尘埃落定,天下士人之心已定,她一人一笔又能如何?就是柳河东、韩昌黎再世,还能扭转这样的乾坤?”
梅以则的目光落在了这期《京报》上那篇《幼主之立,女祸之源》上,沉吟道:“师朗,辛苦你了,你先下去休息吧。”
待钟明退下,又坐着思量了半响,梅以则终于向一边侍立的书童吩咐了一声:“磨墨。”随即便展开了他昨日写到一半的奏章。
两日之后,这份奏章已经到了太子慕容端的手中。奏章一如梅以则平日的gān练作风,先是简洁明了的总结了《京报》发起的这场辩论,历数汉唐后宫及公主gān政的种种恶果,随即便是糙拟了几条,建议jiāo付三省长官所组成的政事堂讨论,经皇帝制书,定为国家制度。
其建议不过是这样几条:一,妇人永不得临朝称制;二,幼主继位,政事付政事堂决议,仅重大国事须jiāo太后定夺,外戚永不得入政事堂;三,皇帝大行无后时,不得立幼主,以六部会议择宗亲中年过弱冠而素有才德者继承大宝;四,公主开府仅可领事,不得参与朝廷官员任免、政事决议……
慕容端放下奏章,耳边仿佛又响起了平安那些话“太子妃她,要的不是母仪天下,而是君临天下”“您能给我一个更好的解释么”“如果有朝一日,这种坚忍智谋用在您的身上……”不,他可不是那懦弱无能的唐高宗李治,被一个妇人辖制得死死的,死去之后头上戴了无数的绿帽子,连子孙和江山几乎都没有保住!
只是宇文兰珠,这个在自己身边已近九年,生育了三个孩子,帮他把东宫打理得井井有条的妻子,真的包含这样的野心?这难道不是平安的离间之计?想到自己清退身边伺候的太监侍卫后,兰珠的软言解释,这一个月来对自己的体贴恭顺,慕容端只觉得依然无法完全相信平安的那番言辞。
不过无论如何,平安有一点说得对,这一个月来轰轰烈烈席卷朝野的辩论,直到如今出台的这份奏章,对他,是绝对没有半点害处的,反而让平安自己以后无法再进一步gān涉朝政,而自己如今要做的,不过是“顺水推舟”……
想到此处,他正要提笔写下批语,书房的门砰地被推开了,宇文兰珠快步走了进来:“阿端!”
慕容端不由一怔,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叫过自己了,“什么事?”
宇文兰珠额角微微见汗,她刚刚才听说梅以则有这样一封奏章jiāo了上来,不及多想就赶了过来:一个月前开始的那场“妇人参政之辩”,她自然是留心的,想来平安公主不过是为自己以后入朝而铺平道路,她虽然不愿意见到平安入朝,但也不甚担忧——这何尝不是为自己日后铺平道路?没想到这场辩论的风向却越来越不对:难道平安她是弄巧成拙,无力控制局面?还是……她竟然已经看透了自己?
两天以来,她几乎都在这种惊疑难定的qíng绪中度过的,左思右想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地方露出了破绽:她做的一切,都是以太子的名义,符合太子的利益的,她之所以隐忍了那么多年,直到太子因为那个文清远的事qíng动了执念之后才动手,就是为了不让人起疑心。不错,不可能有人看透她。
要说唯一的失策,就是那天她表现得太过qiáng势,让一贯温和的太子在发现使唤不动自己侍卫后,终于动了怒,进而清退了他身边所有自己安排的人手,只是她更怀疑,这是因为太子刚刚见了文清远,才会qíng绪如此激烈,说不定还有别的打算,才不能容忍自己了解他的行踪举止;另外就是,她对澜儿的看重表现得过于明显了,还为此跟太子屡起争执……
看到慕容端疑惑的目光,宇文兰珠定了定神,笑道:“我是听说梅以则上了封奏章,想起他一个多月前去过公主府,之后《京报》才发起辩论,而且第一篇就是他写的,听说他这个月还天天都打发一个心腹幕僚去公主府参与事宜,如今突然上奏章,只怕是别有图谋,所以过来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