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简也掉过了马头,脸色发青,却看也没看洛妍一眼。刀终于离开了自己的脖子,洛妍老老实实跟在了这位大帅的后面,低下头,掩住那额头上突然滚滚冒出的虚汗。
……
眼见太阳慢慢沉入山峦,yīn影一点点从不远处的山林渲染过来,守在西山大营后路上的军营渐渐沉入死一般的寂静,所有能找到的灯都依然点亮,挂在了营地的四角、帐篷的外面,但这点灯光在渐渐浓郁下来的黑暗里却显得那么孤弱无援。
所有的士兵在吃过晚饭后,都一头扎进了营帐,没有人敢多看远处的山林一眼——这几天以来,就在那片山林里,他们已经经历了太多的噩梦。那些像猿猴和恶鬼一样的夷兵,那些睡觉前还说说笑笑,醒来时却血流满地无声无息死在身边的同袍,那些莫名其妙出现的被子里乃至衣服中的毒蛇蜈蚣……来的时候,他们是士气高昂的五千人的jīng锐部队,而现在这片营地里,却只不过是两千多个劫后余生的被吓破胆了的可怜人。
这处营地离驻扎在西山大营正面的神威军本部大约有三十里地,把守住这个地方,西山大营里的那些骑兵至少就无路可退了。不过此刻,没有人去想那些传说中无可匹敌的千骑营骑兵——他们宁可面对这些骑兵的马蹄子,也不要再看见那些夷兵了!
因为恐惧,这处营地白天已经被加固得格外严密,所以地方的木栏外都cha上了密密的鹿角,夜里巡逻的士兵也比平日加多一倍——只是打死他们,他们也不敢离开营地的范围到外面去巡防。
当消息传来营地中心大帐的方效国将军那里时,方效国皱眉站了起来,想了想却又颓然坐下——按理,他应该把那些拒绝执行命令的士兵直接推出去斩首,不过,此时此刻,军心如此,真要这么做,只怕引发的不是服从,而是叛乱。
算了,由他们去吧!方效国挥了挥手,“就在营地周围巡视,不得偷懒!”
胡副尉悄悄的抹了把汗,还好,将军今天通融了,别说那些士兵,连他也不敢离开营地的灯光,到那些黑漆麻乌的地方去,谁知道又会遇见什么?而且看那些士兵的样子,他们大概真的宁可打板子杀头,也不愿意再面对那可能隐藏在黑暗中的魔鬼般的夷兵……他带着的这一班,要到寅正(凌晨四点)才可以jiāo班完事,老天保佑,但愿今夜平安!
也许老天爷听到了老胡的祈祷,这一夜,竟是出奇的风平làng静,偶然山林也会传来一些怪声,老胡他们立刻会绷紧了神经,却发现不过是一场虚惊。
又一场虚惊过后,有人就低声骂,“几天没睡好,我现在越发体虚了,老觉得脖子后面有人chuī凉风。”又人附和,“可不,进出营门的时候,还老觉得有黑影缀在后面,结果一看,不过是自己的影子!唉,你说我们怎么就这么倒霉,居然会摊上这样的差事?我倒宁可在那边攻城,总qiáng过……”
老胡有点听不过去,冷冷道,“我们这差事怎么啦!我们国字号一部五千人,好歹现在还剩下了将近一半,jīng字号和忠字号一万人,加起来剩的也不过一千多点了!难道被火烧死,又是什么好死法?”
众人顿时无话可说——这里虽然离本部有二十里地,但一天也有若gān趟快马来回传递消息,每天又有后勤补给的过来,那边发生了什么事qíng,他们自然知道。神威军最jīng锐的两部已经完了,剩下的人已经全部打散编入别的军团,算来只剩下报字部还算完整,但据说已经拒绝执行命令,据说是因为……
有人就嘀咕了一句,“依我看,烧死也没什么,只有被自己人she死,那才真叫死不瞑目!”
胡副尉顿时大怒,“谁在胡说八道!”队伍里一片安静,谁也不出头,但各自都暗暗撇了撇嘴:当我们是傻子么?不说就没人知道了?叛徒,一千多人说叛就叛了?还不是这些当官的心虚,拿着我们的命去造反,自己却一个个都是缩头乌guī,不然,怎么没有见谁敢去跟那个澹台将军单挑?
胡副尉看着这些大兵,脸上依然是怒气不减,心里却是一声叹息:那边发生的事qíng,他当然也是知道的,那些降兵叫喊的多半是真的,他还知道,今儿元帅居然把澹台将军的夫人,那位办报纸、做善事的平安公主给抓到阵前了,要bī澹台将军投降……这事qíng做得还真是没种!不过这是大将军们的事qíng,又与他有什么关系呢?但愿他能安安静静带完这一班,回去好好睡一觉,但愿他还能看得见明天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