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臣知道,儿臣一直就让父皇很失望。”慕容端的脸上又露出了那丝嘲讽的神色。
似乎没有料到慕容端会这样回答,永年上下打量着这个第一次笔直的站在自己面前的儿子,“你倒说说看,朕怎么对你一直失望了?你一出生就被朕立为太子,五岁起朕就请来天下最好的老师教导你,十六岁给你配齐幕僚班底,二十岁让你打理朝政,三年前,又让把朝廷大权悉数jiāo付你手!而你是怎么报答朕的?你怎么残害手足的,当朕不知道?朕容你到了今日,你竟是gān脆想要朕的xing命了……”说到气急处,永年忍不住咳嗽起来,半天才平复下去。
“父皇,”慕容端却突然笑了起来,“您何必这么生气?我不过是跟您学的。”
永年蓦然抬起头,原本因失血而苍白的脸上泛起奇异的红晕,死死的瞪着慕容端,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慕容端自顾自的说了下去,“从小,大家就说,我们兄弟里只有老三才最像您,可是父皇您信不信,我,才是那个一直跟随您学习您日夜把您当成榜样的儿子,您说的每一句话,只有我,才会每天都去琢磨背后有什么意思,您以前做的事qíng,也只有我,才会费尽心思一点一点的挖出来!所以我才知道,为了大位,手足之qíng根本算不了什么!”
“我以前也一直在告诉自己,你对我不像对老三,对洛洛那样,是因为您对我有期望。可是父皇,我太了解您了,您绝对不会做没有目的的事,不会说没有目的的话。这段日子以来,你说的话,做的事,哪一件不是要把我推下这个太子的位置?可我不是老二、老三,当不了太子还可以当王爷,太子,是没有后路的,一旦被推下来,就只有一个死字。我不想谋害您,我不过是不想死!不过是不想死了还要做老三的踏脚石!我不甘心!父皇,我不甘心!”
慕容端死死的盯着永年,额头爆出了青筋,一张温和白净的脸孔瞬间变得狰狞起来,永年怔怔的看着他,不自觉的身子微微向后一缩,随即叹了口气,“你说得对,朕最近是bī你bī得狠了点,但如果不这样bī你一次,你让朕怎么放心把大燕jiāo给你?可惜……不管你信不信,朕让你当这三十多年的太子,绝不是为了给谁当踏脚石,朕也从来没有想过,要立老三为太子。这三十年来,要说父皇做错了什么,不过是给你选错了一个太子妃!”
慕容端一怔,看着永年脸上无法作假的疲惫与伤感,眼里慢慢露出疑惑的神色。
永年似乎已经无力多说什么,闭上眼睛,“你还有什么要求,父皇能做到的,必定帮你做到。”
慕容端呆呆的站着,心里慢慢涌上冰冷的绝望:父皇越温和,就意味着他杀自己的决心越坚定。虽然在来之前,他就已经做好了准备,但真的面对这jiāo代遗言的时刻,在愤怒之后的空虚里,恐惧还是不可抑制的涌了上来。
在窒息般的安静里,慕容端听见自己的牙齿在不自觉的格格做响,半响才终于控制住了嗓子里的哽咽,缓缓道,“我希望,有一个体面的死法,涛儿他们三个还小,给他们一条活路,还有就是,不要把我和宇文氏葬在一起。”
永年闭着眼睛点了点头,影子般沉默安静的德胜动了一动,走到了慕容端眼前,“请跟奴才过来。”
慕容端看着永年,张了张嘴,终于还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德胜静静的等在一边,慕容端知道,他是等自己再给父皇磕个头。不,他不要再跪下,他现在已经什么都不能做,唯一可以做到的,也不过是,永远不再对这个男人跪下!
从嗓子深处发出一声“呵呵”的gān涩笑声,慕容端转身走了出去。永年睁开眼睛,看着消失在门口的那个背影,脸色越发的苍白,眼睛却是一片gān涩的悲伤。
……
太阳下山的时候,洛妍终于跳进了洒满花瓣的浴桶:整整三天没有洗澡了,还是去大营前在东宫胡乱洗了一次。现在,她真需要把每个毛孔都好好泡一泡,才能洗掉那地牢里跗骨之蛆般的yīn冷和那挥之不去的战场上的血腥。
她的公主府如今有点惨不忍睹,为了文清远,御林卫们当真是“一寸一寸”的搜遍了整个府邸,被铲掉的花木、敲坏的墙壁不晓得有多少,兴王府与邺王府也好不了太多,宫里又还乱着,于是,她就来到了这个之前从来没有想过会住进来的地方——安王别院,拿三哥的话说就是,“起码安全”。而澹台把她送到这里,进去跟安王磕了个头便走了,“我回趟王府,那里也要打扫一下!”临走前却也是回到小院,以他特有的速度洗漱更衣了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