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兰珠微微睁大了眼睛,突然嗓子发出了一串gān涩的笑声,“你不是哄我?就是这样一个批注,就是这样几个我自己都早就忘记了的字,就让我一生心血抱负付诸东流了?”
洛妍轻轻摇头,“自然不是,我有很多理由,只是这一点,突然让我把那些猜想都串到了一起而已。而且对于你的抱负,平安愿闻其详。”
宇文兰珠看着她,终于缓缓开口,“你这样的公主,自然不能想象从小被嫌弃打骂的日子。对于我来说,是十岁时挨的一个耳光,突然打醒了我,我决心再不受rǔ,决心要把一切能抓住的东西紧紧的抓在手上,后来我就逐渐掌握了郡王府,掌握了无数人脉。本来我也只想做个飞公主那样的女人,没想到却被选为了太子妃。我知道,真正属于我的机会来了,从那时候起,我就费尽心血的布下了一局大棋,一步一步的把那些宗室重臣,把整个大燕都握在了手上,可没想到的是,眼见我的棋就要走成,可你却突然回来了!”
“我很早就有种感觉,所谓护国公主的你是我命中注定的克星,所以我能动手的时候,第一个想除掉的就是你。果然,自从你回到大燕,一切就开始不一样了。你一点一点的破坏着我下好的棋局,先是我后宫的人手势力因为你而被清洗一空,接着我宇文家的声望又毁在你们兄妹造出谣言上,然后你又办了《京报》,我就算控制再多的文臣,也无法再把握舆论风向,最后,你居然弄出妇人参政十八条,还离间了我和太子的关系,几乎堵死了我未来的所有棋路。如果再给你时间,我不知道你还能做出什么样的事qíng来。”
“我开始明白一件事qíng,对付你,不能靠手段和计策,只能用实力和阳谋,我明明早已掌握了京城内外的九成兵力,可以令山河变色,乾坤更元,为什么要在这些细枝末节上与你纠缠不清?”
“早在正月里,我就已经订好了所有的计划,速战速决,再不会给你任何机会翻盘,唯一的问题只剩下说服太子。结果我不过在皇帝jiāo代太子的几件事qíng上动了手脚,皇帝果然就大怒了,加上万寿节前后的种种事qíng,太子也下了决心,那一天,得知你自投罗网的时候,我真的觉得大燕已在我手,没想到……”宇文兰珠苦涩的笑了起来。
“这么多年,我每年都会去嘉福寺,因为我一直不明白一件事qíng,这世上到底有没有佛,有没有神,如果没有,我怎么可能会输给你?如果有,他们为什么总是站在你这一边?”
洛妍微微一怔,脑子里第一个想起的竟是天师的一句话,“这个世界上有没有神?我相信有,神是一个合理的假设,从这个前提出发,一切推论都有可能。”可惜,如今不是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眼前也不是可以讨论这个问题的人。沉默半响,洛妍才缓缓开口,“我不知道有没有神,但我知道有命。你命中注定会输给我。所以你发动谋逆的时候,我会恰好进城,你逃离京城的时候,又会恰好选中利用我以前随手保下的一户商家。”
“命?”宇文兰珠失神的喃喃自语,突然大笑起来,“我明白了,原来我不是输给你,而是输给了命。天地不公,以万物为刍狗,我不过是先祭奠的那个,很好,很好,我会等着你!相信,我不会等很久!”
洛妍心里一声长叹,“的确,你也许不用等很久”,面上却微笑不语,用淡淡的怜悯目光看着宇文兰珠。
在这种目光的注视下,宇文兰珠冰冷的笑容终于慢慢变成了愤怒,“你有什么资格这样看我?你不过是命好,在你宗学里招猫逗狗的年纪里,我已经扫平了身边的一切障碍,让我的母亲不再挨打,让我的妹妹有书可读;在你跟着那个南朝女人学什么诗词的年纪里,我已经救助了京城内外几百位孤弱女子,让她们幼有所养,老有所依;在你在大理丢尽我们大燕颜面的年纪里,我在京城办的义学慈院已经活人无数,人人都在盼着我母仪天下!”说着这些过往,宇文兰珠的眼睛越来越亮,本来苍白的脸上也重新焕发出了飞扬的神采。
洛妍冷冷道,“可惜,那些被你救助的人,之后就被送到了侍卫宫女里,成为替你卖命的棋子,而你要的,也不是母仪天下!”
“对,我要的不是母仪天下,这又有什么错?”宇文兰珠语气越发激扬,“你难道不知道这世道对女子不公?女子一生下来便低人一等,再聪慧孝顺的女儿,也比不过顽劣不堪的儿子,凭什么?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可以携jì出游,女人一个不贞就是死路一条,凭什么?男人打杀妻子,有几个会被绳之以法?便是送到官府,也不过是杖五十、徙三年;妻子若是不堪凌nüè,杀了丈夫,不是斩立决便是被私刑nüè杀,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