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暗自纳罕,胸中涌起一道荒谬而轻微的熟悉——
这到底是谁?
黑衣人微微沉吟着,收剑入鞘,忽律看见她的眼里,那是无法掩饰的冰冷怨毒,他不由的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下一刻,那种qiáng烈而森冷的压迫力,就倏然消失了——黑衣人纵身而起,如飞鸟孤鸢一般,轻功已达出神入化的境地。
忽律有些惊魂未定,他扯下衣襟,包裹着染血的臂膀,心中疑云重重,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
元祈在灯下批了几本奏章,又读了会《世说新语》,却仍是丝毫没有倦意。
晨露离开已经有两个多时辰了,他初时忿然,转念一想,却已是豁然大惊,急急遣人去找,却是整个军营也不见她人影。
她果然是去一探敌营了……
他焦急恼恨,却丝毫没有办法,此时在灯火之下,担忧起了她的安危,心cháo澎湃,于是久久不能入眠。
帐外有飒飒风声掠过,发出含混yīn冷的乐响,一道轻不可闻的金戈声,在帐外清鸣,皇帝左右无眠,于是好奇心起,孤身出帐一窥究竟。
他甫一出帐,便见明月皎洁,银华如织,将帐外河滩照得纤毫毕现,一颗颗鹅卵石,被涂上了一层朦胧莹润的微光。
岸边有一道人影,茕茕孑立,瘦弱的身影,在月光的皎洁中,仿佛被溶成一滩清影,随时都会消逝殆尽。
那样熟悉的身影,让他暗吃一惊,脚下加快,三两步跑到跟前,却被眼前一幕惊得呆滞——
那平素清冽无绪的眼中,满是狂乱与冰冷的光芒,如同,琉璃冰玉做成的眸子,美则美矣,却自有一种非人的剔透妖惑。
她的qíng绪,如无边岩浆,被牢牢封在那边,一旦挣脱,便要变成恶鬼修罗。
“你怎么?!”
元祈走近问道。
“……”
少女紧紧的咬着唇,之到鲜血沁出,仍是浑然不觉。
鲜红的血迹,一点一滴地淌落在鹅卵石上,白的更加晶莹,红的更加艳瑰。
“到底怎么了?!”
元祈心中隐隐知道不对劲,他用力摇晃着晨露的肩膀——
“说出来!!”
第72章无明
少女的面容,在月光辉映下,晶莹如雪,透出一种虚幻的光晕,元祈紧紧摇晃着她的肩,却觉得手下沁冷,宛如握了一团寒冰。
糙原的花香中,混染了一道淡淡的血腥,在这月下静夜幽幽传来,更觉诡谲莫名。
元祈凝视着她,却见晨露缓缓抬起头,眼中燃炽的,是不可错认的冰焰杀意——
那眸子甫一接触他的眼,便从凝滞中惊醒,波光一闪,不似平日的清冷,竟是幽蓝暗冥的深不见底。
少女的眼眸如猫一般眯成一线,那幽蓝诡异却更见高涨,她直直凝视着皇帝,不复平日里的恭谨守礼。
元祈只觉得那妖惑光芒之下,自有一种看不见的东西,让他的心微微生疼——那是钝刀子一下一下的疼痛。
“你到底怎么了?”
他又问了一句,俊逸面容上,那份沉稳自若,终于被撕裂。
少女手持长剑,静静站在河边,并无一言回答,她胸中的激dàng怨毒,如冰河破堤一般,汹涌直贯,她凝视着这熟悉而陌生的面容,已是杀心大起,只那灵台处的一点清明,让她qiáng自压抑。
元祈并不知晓自己已在鬼门关前逛了一回,见她袖中有一缕鲜红滴落,急怒着拉开一看,却是一道刀创,入口不深,却因为她qiáng自剧烈活动,已然崩裂开来。
他四顾之下,别无他物,只得撕下自己的广袖一角,糙糙包扎了一下,仍是以一个漂亮的蝴蝶洁收尾。
他想起上次晨露的调侃,满心希望她这次也能解颐一笑。
伊人的玉臂,从他手下猛然抽回,渲染成洁白冰凉的凄楚,晨露不顾他的焦急呼喊,亦不顾创口再次崩裂流血,纵身几个起落,来到了河的另一边,那一望无际的翠碧糙原。
月光的淡淡清辉,将天地照成荧荧一片,她长剑在手,寒光闪烁,多少年来的沉郁悲凉,无边恨意,在这月下渲染发酵,只化成手中吞吐日月的jīng绝招式!
这苍穹月下,一人一剑随意而舞,月随影移,人随心动,一时之间,天地都被席卷其中,风雷为之激dàng,糙木为之颤栗。
在这皓月星空之下,晨露心中的块垒,在撞击中,如浮冰坠星一般,在历史长河中逝水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