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听得“戏言”二字,眉间闪过一道黯然,他怅然回眸,千言万语,只化为一抹浅笑——
“我先回乾清宫……你好好休息吧!”
那微笑,温暖,无奈,然而醇炽。
晨露望着他的身影,直到消逝,才轻轻叹了一声:“何苦……”
她看向瓶中的晚荷,只觉鲜嫩yù滴之外,又多了几滴曦光清露,在嫩huáng花蕊中,滚动地可爱——
这分明是一大清早摘下,小心养护才搬到此处的。
……
城南密林中,正是树影重重,繁茂青翠,一阵疾驰的马蹄声,打破了林中的寂静。
马蹄声渐近,又有谈笑声,弓弩的弦响,衣帛怒扬的风声,在林中喧嚣阵阵。
“殿下今日收获不少……”
有清客在旁阿谀道,静王却是意兴阑珊,收起了弓箭,jiāo于小厮,看也不看马后倒悬的野兔和山jī,淡淡道:“不见什么大的……”
“兴许是夏日刚过,畜生也晓得躲懒啊!”
清客凑趣道。
静王扫了他一眼,也不理会,大步朝前走去。
却听身后侍从惊叫——
“殿下小心!!”
静王急急后退,却听糙间沙沙疾响,花木伏倒,从中开出一条空隙——
“大约是什么猛shòu!”
他抽出长剑,冷然以对。
一道肮脏的看不出颜色的人影,如旋风一般踉跄扑来,他满面黛黑,污损得看不出模样,只一双眼睛,灵活有神。
静王见是一人,兴趣大失,他正要回身,却听那人惊喜唤道:“是静王殿下?!”
第138章故人
这山中野人,居然也认识自己?!
静王愕然回身,却见那人眼中闪着惊喜的光芒,格外真挚——
“静王殿下且救我一救,后面有láng追我!”
他正说着,身后一声嚎叫,却是一头大青láng,正在四丈开外,虎视眈眈。
静王身边的侍从,都是武艺高qiáng之辈,无须吩咐,十数箭齐she,便将那lángshe成蜂窝。
静王也不去看,只是淡淡瞥了那人一眼,觉得有些面熟,却实在想不起来。
“你是……?”
“殿下不认识我了?!”
那人见猛shòu已死,片刻便镇定下来,他苦笑了一声,道:“大约我这形容,就是自家娘子见了,也要认作活鬼!”
他语虽诙谐,提到自家娘子,眼中闪过一道哀伤和愤恨。
那人整了整衣冠,也不顾面上的污黑,恭敬有礼地拜见道:“下官裴桢,见过王爷。”
“裴桢?”
静王眯起眼,想了片刻,恍然笑道:“你便是那个使酒骂席的狂生?”
他在朝中消息是何等灵通,早有耳闻,新科进士中,探花郎酒后失言,大大得罪了那位英姿飒慡的晨妃,于是被贬到翰林院中,与那些老朽和故纸打jiāo道。
静王本人,也是极好文赋的,几次文会诗宴,都曾远远见过这位倒霉的探花,是以觉得眼熟。
“你怎么会弄成如此形状?”
裴桢一阵苦笑,胸中的冤屈不忿,都化作轻轻自嘲——
“雷霆雨露皆是圣恩,圣上既然将下官如此安置,定是有他的道理;修撰大人让我探察城郊糙本,也是他磨砺后辈的想法。”
他答得如此平静,静王却是心知肚明,皇帝是为了给佳人出气,而那位新晋的修撰大人,是靠了女儿在宫中得了晨妃的缘,才能连升两级的——他为了给恩主出气,定是变着法子折腾人。
“这也忒荒唐了,毕竟是读书人,怎能和贱役一般亲身探察——翰林院里没下人了吗?!”
静王素来礼贤下士,遇见这场面,义愤填膺,倒也并非全是假意。
他命侍从取来绸巾,给裴桢洁容,又温言道:“此地并不安逸,你不如随我们离开?”
裴桢握着绸巾,默然无语,眼眶中却渐渐泛红,只得哽咽道:“殿下这份心……”
静王知他受人冷眼颇多,更是把沽名钓誉的功夫做足,让人给他牵来了坐骑,裴桢却并不上马,只是凝望着他,轻声道:“王爷,您其实不该来这的。”
静王一时惊诧,问道:“这是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