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杨不愁设宴款待。声声咳嗽撕心裂肺,我看着实在不忍心,凑到他耳朵边说:“不用那么用力吧?过了啊!”
墨墨十岁,吱吱六岁,小大人似的奉陪在座。杨不愁最近一直在书房自己捣鼓,孩子们不明就里,神qíng间都是难得的严肃。
因为万铁子是被贬的,烟琴公主留京,陪在他身边的是他的六夫人,一个如花一般的女子。神qíng有些倨傲,听说是个很有才华的官家小姐,不知万铁子用了什么手段把她家搞得家破人亡,qiáng娶过来,倒也算是疼爱。怀中还有一个襁褓中的婴孩,怯怯的。
我听见墨墨悄悄对吱吱说:“你看那小子了吗?你小时候还不如他呢!跟耗子似的。”
吱吱说:“胡说!我小时候聪明伶俐,才不像某人是个野蛮人。”
“你说谁野蛮,别以为爹在我就不敢揍你!你打小报告,我懒得和你计较,别蹬鼻子上脸啊!”
“你敢打我!你自己敢作敢当还用我打小报告吗,分明是你心虚,做了错事不敢承认,没骨气!”
“你!”
“嗯哼!”我赶紧咳嗽一声,墨墨实在太不会怜香惜玉了,他们兄妹打架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他们这个年龄,女孩子还占着些优势,我不小心的纵容,变成墨墨心中的男女不分。好歹他还明白不能以大欺小,打架时留着力气,让我足堪心慰了。
我没打算给孩子们灌输这个世界的道德观,只是静静的看着他们成长。也许多一分纯真,留一些本我,对将来会更好一些吧?
男子何必重意气,女子亦应当自qiáng。我只要他们多一些感恩,多一些同qíng,多一些坦诚就好了。每次我这么说时,杨不愁并不多言,只是深深的看着我。
我觉得我们像两只小心翼翼的大鸟,张开翅膀把他们护在身下。莫非为人父母都是如此?
心猿意马,连万铁子问话都没听见,杨不愁踢了我一下,我才醒过来。
就听杨不愁说:“托将军的福,已经快七个月了。”
万铁子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和杨不愁谈论起天下大事。杨不愁虚声漫应,装傻充愣。我打起jīng神,招呼着万铁子的六夫人。不过,总觉得那个六夫人对我好像有几分敌意。
宴席结束时,六夫人临走突然低声问我:“夫人闺名可是红锦?”
我不知何意,只能点头称是。六夫人张口要说什么,杨不愁已经扶在我的肩膀上,不胜虚弱的送客。万铁子和六夫人告辞返回客房。
我把六夫人古怪的言行告诉杨不愁,杨不愁吭吭哧嗤半天才低声说:“哼,万铁子存心找别扭。他那两个女儿,一个叫万红,一个叫万锦。什么东西!他们家烂事多着呢,别理他!”
“哦,对了,你装成这样gān什么?还要拿一把皇帝吗?”回到屋子,我低声问他。
他说:“我才不去做那个鬼官呢!先帝的小鼓死了都敲那么响,亏我那么对他!”
“什么小鼓?”
“万铁子已经在京城扎了根,先帝怕新帝登基后受制于人,重蹈覆辙,便贬斥万铁子。然后让新帝召回他,做个天大的人qíng。他知道万铁子刻薄寡恩,怕他衔恨在心,不服新帝。又把我宣召进京,牵制万铁子。我看他是要等到新帝能真正把控局面了,就把我们一脚踢开!哼,这种把戏,我已经陪他玩儿过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
“凉拌!”
“不许和我学!快说,你到底怎么办?”
杨不愁抱着我贴着耳朵说:“我们做桩jiāo易吧?”
“什么jiāo易?”
“我知道你在箱子底放了一双鞋。我不去当什么摄政王,你把那双鞋给我吧?”
我费力的咽了口唾沫,嗓子里突然很堵:“什么跟什么啊!想去就去,那鞋我爱给就给,不给就不给。跟你当官有什么关系!”
“唉,”杨不愁叹了口气,侧身支在我身边,两手捧着我的脸。低头啄了啄。屋里黑灯瞎火的,我只看见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你呀,这些年你一直担惊受怕,夜里做梦都哭,以为我不知道为什么吗?你呀——”他的视力明显比我好,竟然能抹去我脸上的眼泪。
我觉得脸都麻了,哭了都不知道。
“当了半辈子官了,打了半辈子仗,杨家世代为官,宦海沉浮,不是为国捐躯就是死在政斗中。当初我娘死活不同意我入仕,后来,我保证终有一天会退出朝堂,她才同意。太师屠杀我杨府满门,皇上百般猜忌,我已经心灰意冷了。后来,你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