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外,青山,白雪,huáng土,石碑。
我抱着墨墨立在墓前,灰烬在风中飘扬。腊月二十九,还有一天就是年夜了,想不到,我和墨墨会在这个时候送别这个男人。
“这是洛大侠的剑。留着做个纪念吧!”杨不愁双手捧剑,
“谢谢,不过,还是将军代收吧。”我抱着墨墨,不看那物件,眼睛凝定的地方是一片虚空,“我只想墨墨平平安安的活下去,有没有它并不重要。洛玉箫留给我们娘儿俩的已经够多了。”
“这个——,金钱乃是身外物,何况墨墨一个男孩子,总要学些本事。”
“不,除了金钱,他还留下教训。我会教给孩子很多教训,做人不能那么纯粹,太傻了!”
杨不愁默然,半晌才说:“我……很佩服他。能做到——不易。”
沉默,风在林梢穿过,他是不是回到天国,传信来告诉我一切安好,勿念?
转过身,远远的站了一个人。
她的脚步依然轻盈,白雪上几乎没有痕迹;身姿依然优雅,只有衣摆微微的在风中摇曳。
“他是个傻子!”纪青月走到我跟前喃喃的说,“像你这种小偷qiáng盗根本就不值得他这样做。”
我看看杨不愁,他的眼睛看着墓碑,没有任何波痕。
“你说的没错。像你这种女人也不值得他这样对待。”怨恨不会因为死亡消逝,活人间的争斗会因为一个人的消失变得更加尖锐。连我——都控制不住的反唇相讥。
“你!”她秀目圆睁,牙眦yù裂。我可以轻而易举的看见她眼角的泪痕,是为洛玉箫吗?我倏的转过头去,不想看也不想知道他们之间的纠缠,无论是美丽的、哀愁的、丑陋的、遗憾的,都与我无关!如果爱qíng可以分颜色,他们留给我的是黑色;如果爱qíng有滋味,他们留给我的是苦涩。我活下来了,至少暂时还活着,没有因为他的离去而夭折,可是中间的痛苦还有那些撕心扯肺的焦灼与绝望,有谁与我共担?
我依然是一个人,墨墨还小,我可以保护他,但是谁来保护我?“人”字的结构是相互支撑,为什么我这里只是一个“卜”?
这些不是纪青月的眼泪可以抹去的,也不是洛玉箫的死可以消弭的,更不是报复可以补平的!它们是大树身上的节疤,永远睁着黑色的眼睛,随着生命的延续存在着。
我抱着孩子走开。洛玉箫走了,我的人生还要继续,我还要抚养墨墨,心头渐渐平静,平静成一缕叹息。有些人,一辈子也惹不起。我能做的就是尽量躲开她!
风依然呼哨着掠过,好像在长城上,旷野间一般。那年轻的男女,面对皑皑白雪,笑语戏谑——
“你爱我吗?”
“我怎么知道!这会儿说爱了,下一刻忘了怎么办?变了怎么办。”
“你还想变!”
“事物是在普遍变化中的嘛!我可是接受马列主义者,优秀共产党员,人民的好警察。”
有欢笑,有哀伤。遥遥相对的烽火台上,几个黑衣人向这里望来。
我看到那张熟悉的笑脸,死亡的寒意却铺天盖地的压过来。
冷汗淋漓,又是一场惊梦。
“你有什么打算?”第二天杨不愁问我。
纪府派人把纪青月接了回去,听说连衙门捕快也不做了。皇帝什么反应我不知道,但是洛玉箫曾经是他的救命恩人,多少应该有些吧?
“没有。这三年就在你这里留着吧,等墨墨长大些,我们回去江南。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安生过日子。”
杨不愁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走了。
我轻抚墨墨,他似乎感应到什么,黏我黏的厉害,比平日都要敏感。
“你是墨墨的爹,你的儿子叫洛墨黎。”
墨黎,莫离,终究不能与我莫离!
转眼新年到了,烟火飞满夜空。家家都在除旧迎新,过完初五,大臣们之间开始相互走动,有些人开始张罗酒宴。
万铁子和烟琴公主的大婚定在正月十五,普天同庆。
杨不愁给我换了一个院子,新院子紧邻花园,住处是一座三层楼高的阁子。从最顶层敞开的窗户,可以看见远远的街市,车如流水马如龙。
我之于他是一份义务,他之于我是还一份墨墨继承的人qí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