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之敬知道她没说出口的话是什么,不由得略有些不耐地道:“罢了,你去煎药吧。”到底他当初怎么就看错了人呢?事事都jīng明,谁知竟在这上头栽了个跟斗,将山jī错认成了凤凰。
陈燕黯然低下头,转身去厨房了。她在蒋家这几年,努力学习的书画诗词,到了刘家不知怎么的竟全无丝毫用处,如今天天就是烧火煎药做饭侍疾。这些她在蒋家都没gān过,若不是有萱糙枸杞帮忙,怕是连顿饭也做不成。从前桃华时常下厨做汤做点心,她还暗暗有些看不上,如今事到临头了才知道,这些事才是有用的。
只是,如今这不会做菜的要日日在厨下忙活,那会做菜的身边不知有多少人伺候,怕是根本十指也不必沾阳chūn水,又何必要受烟熏火燎呢。
刘之敬并不关心陈燕在想什么,他在廊下烦躁地踱了几步,心里升起个念头来:若不然,再回种痘处去?虽说这举动有些太失骨气,然而他的文呈蒋钧并未批复,说起来也还不算已经离了种痘处,倘若……
“咳咳——”屋子里传出的剧烈咳嗽声打断了刘之敬的念头,他连忙往屋里走:“娘,你醒了?”
刘老太太憔悴了许多。只要人醒着就想咳嗽,开了头就止不住,这样的日子换了是谁也不可能不憔悴。刘之敬一手扶着她,一手替她抚着后背,直到刘老太太咳得撕心裂肺满脸通红,才算勉qiáng停了下来。
刘之敬急忙从旁边盘子里拿了颗甘糙枇杷丸给刘老太太含上:“陈氏熬药去了,母亲且先等等。”
刘老太太含着甘糙丸,喘了半天的气,觉得喉咙里渐渐有了一丝凉意,这才敢开口说话:“我怎么听见你媳妇说,郡王妃,又回来了,那种痘的事,又成了?”
刘之敬叹了口气:“母亲不要管这些事了,且好生歇着吧。”刘老太太自己泡凉水澡生了一场大病,本来吃了药已经将要转好,偏她怕自己好了儿子就还得回种痘处去,竟把药悄悄停了。
原本停药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若是断断续续用药,不过就是好得慢些。偏刘老太太自己不大注意,前几天半夜醒来见外头下雨,恐怕挂在檐下的咸ròu着了水,连夹袄也不披就跑出来收ròu,又着了凉。
这旧病未好又添新病,两下一并可就来得重了,郎中再来诊脉就直摇头,说年纪大了不知保养,说不得就要转成肺痨。刘之敬开始还不相信,但刘老太太这次一倒就再没爬起来,却由不得他不信了。
“哎——”刘老太太一脸悔恨,“这都怪娘,当初不该自作主张,咳咳——”这一次咳嗽起来,甘糙丸都不管用,还险些卡在喉咙里。
刘之敬连忙给她拍背顺气:“这如何能怪娘呢,娘都是为我好。如今娘只管安心养病,我总有办法的。实在不行,就是再回去,想来也没有人会说什么。”
刘老太太一边摇头一边想说话,然而咳得又实在说不出来,幸好陈燕端了药过来,一口口喂下去半碗,才算勉qiáng压住了咳嗽,哑着嗓子道:“这,这还如何回去?”她再不知外头的事,也知道这般反复无常是根本不可能的。
“若不然——”刘老太太的眼睛移到陈燕身上,“媳妇啊,还是你回去求求你姐姐吧。郡王妃也来给我诊过脉,实在是病得不成,才拖累了敬儿。”
陈燕何尝不想去呢,然而她实在是没有半点把握:“姐姐她……正筹备着给柏哥儿种痘的事……”这次种痘桃华还不是安排在郡王府内,而是在京城里的兴教寺收拾出一间禅房,在那边给蒋柏华种痘。同时,将征集一百个年龄相仿的孩童,分三批在寺内免费种痘。
至今,在西北种痘,每个孩童收取费用是一百文。看着不多,但那是在西北的价钱,按当地物价换算,到了京城,恐怕至少要翻上三倍。
别看京城是繁华富庶之地,再富庶的地方也有穷人,三百文一个孩童,不是所有人都出得起的,更别说有些家里还不止一个孩子,你是给谁种不给谁种呢?
如此,安郡王府那边一说要免费给种痘,就算如今外头还对种痘有所质疑,也有许多人立刻报名应征了。他们想得也朴素:郡王妃的弟弟也要种呢,这一批痘苗一定是最好的,种了一定最安全。
一百个免费名额,立刻就把整个京城都搅动了起来,甚至有些不缺钱的人家也在报名,他们的想法也是一样的:跟着郡王妃的弟弟一起,一定最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