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与其说是希望,倒不如说是妄想。纵然桃华能治好肺痨,她又岂能随意出入后宫呢?樱桃也不过是留着这一丝念头,免得自己先挺不住垮了下去。
谁知道蒋家姑娘就真来了呢?而且一来就诊明陆盈根本不是肺痨,只不过是梅核气而已。这简直无异于将人从十八层地狱里头,一直擢拔到三十三天上去了。
岂知这还没完呢。蒋家姑娘不知怎么的就成了郡王妃,既在外头有了神医的名声,又有了贵重的身份,论起来比陆盈更高出几筹。这时候若说攀附,倒是陆盈要攀附她了。就这么着,蒋家姑娘也一直不曾跟自家姑娘生分。陆盈有孕,蒋姑娘虽不是一直陪着,却是关切也不曾断了,那些什么保胎养胎的方子,产后调养的事项,源源不断地送进宫来。
自打入宫,樱桃也算是经过事的了。先是见了吴才人的死,又是接连赵充仪与袁淑妃胎儿不保,都叫樱桃看见了这宫里的水到底有多浑,有多深。就是陆盈这一胎,从怀上到生产,樱桃一面宽慰着陆盈不必害怕,一面自己怕得要命。若不是总记得还有个蒋姑娘、如今的安郡王妃在关切着,樱桃怕自己早就吓得软倒下来了。
所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樱桃是真真切切觉得,这古人的话真是太对了!若不是有蒋姑娘,自己家姑娘如今骨头怕都不知埋在哪里,又如何能生下皇子,升为婕妤呢?
若不是此刻在内殿之中,旁边有许多人,樱桃就想跪下来结结实实给桃华磕几个头,然而这会儿也只能唯唯连声,一边答应着,一边拼命用眼神向桃华表示感激。
不过桃华并没注意到樱桃那小狗狂摇尾巴般的眼神,她现在只想出宫回郡王府去,还是沈数身边呆着自在些。
不过出了听雨居,桃华就看见蒋梅华在外头转悠,显然是在等着她呢。
如今蒋梅华的脸色看起来已经养得好了许多,用些脂粉盖一盖,那些斑点也就看不见了,又显得肌肤白皙起来。只是身材无论如何也难以恢复如初,只得拼命用丝绦勒出腰身,脚下又穿高底鞋子,将视觉线条拉长一些,好显得略瘦一点。
不过在桃华看来,蒋梅华的肤色仍旧晦暗无光,可见身体当初因为小产和忧虑所导致的损伤始终不曾恢复,单用脂粉去盖根本没用。且这些脂粉既匀且白,里头怕是添加了铅粉,若长期用下去,开始还显得白净,到后头斑点只会更多更深,说个饮鸩止渴也差不多了。
“大姐姐还是少用些脂粉的好。”桃华看看蒋梅华身上头上的穿戴都十分体面,到底还是说了一句。总归是占用了蒋桃华的身体,对有些血缘关系的人尽到一句话的责任,她还是可以的。
蒋梅华如今最不喜欢人说她脂粉用得多。从前她在家做姑娘的时候,也最爱“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却嫌脂粉污颜色”之类的诗句,然而如今已经完全不可能“淡扫蛾眉朝至尊”,于是对自己的妆容就格外敏感些。
然而这话出自桃华之口,意思就两样了。蒋梅华还不至于利害都不分,虽然心里不快,还是堆着笑问道:“妹妹是觉得这脂粉不好?”
“这种脂粉,用多了只怕更伤肌肤。”桃华简单地说,抬脚就往宫外走。
蒋梅华吓了一跳。从前在蒋家,蒋老太爷是不许孙女们用脂粉的,那时候她以为祖父就是崇尚节俭朴素之风罢了,并不知脂粉还有这样那样的坏处。此刻听桃华说了,才有些紧张:“这,这都是宫里内造的,不会罢……”
桃华并不多说。她的话已经讲过了,蒋梅华信不信就是蒋梅华自己的事了,她没那么多时间和jīng力去跟她辩驳。
“妹妹且留一步,我有话跟妹妹说。”蒋梅华眼看桃华丝毫也没有停留的意思,连忙跟了上去。
桃华皱皱眉,放缓了脚步,却并没有停下:“大姐姐有什么事?”
“我得多谢妹妹。”蒋梅华先欠了欠身行了个礼,“父亲这些日子——都是得了妹妹照看。”
桃华一偏身避开了她:“大姐姐这话说得就岔了。大伯父是朝廷的官员,自然是为朝廷办事的,这事儿上有皇上下有吏部,与我并无什么关系。”
蒋钧此人虽然热衷宦途,但办起事来的确是肯扑得上去,也有些才gān。种痘处的事如今他办得风生水起,真要说起来,在某些方面要比桃华自己办更来得顺利gān练。若说他得这个差事是沾了桃华的光,那么他现在这个差事gān得好,更多的就是他自己的本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