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如此,卫洛也闭上了双眼。她开始用耳朵来倾听,来感受。她聆听着风的呼吸,感受着树叶的拂动,虫的爬行。
渐渐的,远处传来的笙乐,府中偶尔的人声,院外剑客们的脚步声,隔壁所睡之人的呼吸,她都已听不到了。她只能听到飘然而来的风,它无迹可寻,无处不在却温和之极。
卫洛缓缓站了起来,她闭着双眼,手中木剑轻轻挥出。这一下动作,轻飘舒缓,若进若退,若疾若缓。
此时的卫洛,应和着风声,木剑轻挥。每一下挥出,便如风之疾进,每一下转折,又如风之无常,每一下回退,便如风之暂息。
这时刻,天地是安静的,一切都已不存在。存在的,只有外面的风声,还有手中的木剑。
随着时间流逝,卫洛胸腹处热烘烘的,暖洋洋的,舒服之极,通泰之至。这种仿佛回到母体的感觉,令得她烦恼尽去,所有隐藏的不安和恐慌都已消失,所有的不甘和爱恋也已不在。在的,只有她的剑!
这一晚,卫洛一直练到jī鸣时才稍作休息。
第二天,她起得很早,弄了一点井水,她开始清洗起来。
泾陵公子知道她是女儿身后,最大的好处便是,他允许她独自住一偏远的房间。有了独自的空间,她便可以洗澡,可以安睡。
清洗完后,卫洛大步向泾陵公子的书房走去。
昨天,她得以恢复她的贤士身份,然而,泾陵公子并没有给她安排什么事务,她得去找他。
这里的消息,是传的最快的,前几天对她虎视眈眈,还没有来得及伸手的人,此时又恭敬了,见到她走过时,又得微笑以对。
卫洛来到书房外。
泾陵公子正在与食客议事,卫洛瞅了一下,里面的食客一二等的都有。再一瞅,这些食客都是平素以狡而不正出名的。卫洛歪着头想了想,觉得自己也是个狡而不正的人。于是,她便悄然提步而上,来到众食客身后,在最后面的榻几上跪坐下。
泾陵公子跪坐在榻上,他脸带温和的笑容,徐徐说道:“秦太子索归一事,诸位如何看来?”
一个高瘦的食客站了起来,双手一叉,向泾陵公子朗声说道:“秦乃qiáng邻,上次他虽算计于我,然则,现在楚国势大,秦与晋合力方能抗之。不如公子送他归国,他日太子衍继位,秦晋也可联手相抗qiáng楚。”
泾陵公子闻言沉吟起来。
这时,另一个长相端正,脸孔白皙的食客站了起来,他叉手大声说道:“太子衍之所以为质,乃因公子之故。如此大恨,怎能一朝得消?他若归国,必深恨公子。依我之见,不若斩之!”
这人声音沉沉,语气中杀气毕露。卫洛向他看了一眼,暗暗忖道:这人看起来斯文,杀气居然这么重。
这两食客所说的话,各有各的道理,意思却完全相反。泾陵公子眼一转,看向一个消瘦如柴的老头。
这老头脸孔枯瘦,配上那一身显得无比单薄的青袍,再配上他头上高高的竹冠,其形状不知为啥,竟让卫洛想到了枯竹。这人就是一根枯竹。
泾陵公子看向那老头,恭敬地问道:“南公以为如何?”
南公伸手抚了抚下巴上的两三根稀疏的胡须,皱眉说道:“以臣之见。此事当观秦。”
“哦?”
泾陵公子双手扶膝,身子前倾,一脸期待地等着他说下去。
南公向他叉手一礼,说道:“若秦侯中意之公子qiáng过太子衍,那太子衍可归也。若秦侯身边尽酒色之子,可宰也!”
“善!”
泾陵公子双手一合,大声赞叹了一句后。朗朗地说道:“南公之意,正是我意。如今秦侯病重,所余四子,除少子和太子衍外,二子勇,三子仁,皆得民心。太子衍虽有小才,然其xing疏懒,实不堪也。我yù归之。”
他说到这里,众食客纷纷议论起来。
这时,泾陵公子轻轻一笑,抬眉说道:“然,秦人为他刺杀于我,此事不能善罢。我yù令他当众监刑,亲斩众人方放他归国。”
众食客都是一怔。不过一转眼,便有人明白过来了,那南公枯瘦的脸上笑容满溢,连声赞美道:“善!大善!如此一来,太子衍失人心矣。既失人心,便不足为惧。他太子名份犹在,公子略一助力,便可使他登秦侯之位。如此之人为秦侯,秦不足惧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