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一意孤行做主请萍生来弹琴的王琪,则是大喜过望。他原本是想着,雅集之上,总不能喧宾夺主,何况他又心悦萍生,是以也就允了他的请求。
只是后来,先是这背景深不可测的荣珂突然出现,后来他那刻板的大哥王瑶和威严的夫子楚良不请自来,他便有些紧张了——若是萍生真的弹得不怎么样,那就有些尴尬了。毕竟这还是他第一次组织雅集,场面若是不好看,恐怕以后自己这王家二公子的名头,都要蒙上一层yīn影。
先前下人回报,说萍生来了,带的还不是他弹惯的古筝,反而是一张朴实无华的七弦琴,王琪还心中一个咯噔,心道这萍生不要好高骛远,丢了他的脸。想不到,这不是好高骛远,而是胸有成竹啊!
此间人认为:古筝悦人,古琴悦己。
琴比之于筝,在技巧上要简单许多,却长于qíng感,看起来似乎天生更有难度。因此普遍通行的看法,让古琴的地位无形中高了不少。世间敢称自己擅乐者,也大多擅的是古筝技法。
就像韩貅刚刚进入萍生身体时,面前摆着的就是一张古筝。弹筝,能够凭借繁复的技巧掩盖演奏者本身内心的真实qíng感,萍生本身内里不过是一个市侩功利的普通糙民,既没有金尊玉贵的锦衣玉食,也没有身世坎坷的沧桑变故,若是弹琴,实在难以动人,所以才有自知之明,选择了弹筝。然而现在时移世易,开着外挂的韩貅却不一样了。
如今萍生的一曲幽兰cao,牵动了多少人的内心,竟让雅集一时之间,除了淙淙琴声外再无动静。
是了,在种种心绪之中,自然还有一人未提。
那便是名传天下的琼山之华——夫子楚良,楚元望。
从第一个音落下开始,楚良就停杯投箸,双目紧紧凝在那个隔着轻纱柔帐,垂首专注cao琴的身影上。他目色幽深,全神贯注,以至于,身边的王瑶唤了许多声,都丝毫没有反应。
这模样,活生生是被这乐音迷住了。
王瑶比楚良大了十几岁,却因为同为冷山老人的弟子,而相jiāo莫逆,成了一对忘年jiāo。若不是这层关系,楚良也不会来朝华城当王家一年半载的西席。
此刻看到这个惊才绝艳的小师弟这失魂落魄的模样,他心中有些好笑。
“此乐竟能令想来眼高于顶的小师弟如此心驰神曳,莫非真是天籁之音?”
楚良勉qiáng分出一丝心神来面对自己这位同门师兄,语气中却也不乏敷衍,糙糙道:“此曲,只应天上有,更难得不比那些曲高和寡的阳chūn白雪,可谓雅俗共赏,甚至令这些凡夫俗子都能够领略一二。也正因此,其中妙处愈探愈深,纵使是我,也不过略通一二……若是旷师(当时乐师大家)在此恐怕比我的评价更要高出不少。”
仿佛是喃喃自语,他的目光深深地凝望着那个朦胧消瘦的身影:“竟能再次得闻如此仙家乐曲,我此行真是不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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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集之后五日。
“公子,那琼山先生又来求见了。”清雪推开门,看到老鸨和萍生相对而坐,似乎正在闲话家常,原本一句“阿生”涌到嘴边却变成了毕恭毕敬的“公子”。
老鸨爹爹闻言,风韵犹存的脸上绽开一个堪称和蔼的笑容:“看来这琼山先生,还真是一位痴心人呢,这都连着几日求见了。我的儿,你一直这般阻着不见他,可是有些不妥?”
“哪里不妥。”萍生起身从书架上取下一本棋谱,信步走到榻上摆着的棋盘前开始打谱。
这模样可与之前几日斩钉截铁的拒绝不同,老鸨察言观色,立刻发现他的态度有些松动,连忙凑过去坚持不懈地开始却说:“这琼山先生楚元望被称作是琼山之华,南秦之珠,在咱们南秦,哪个士林中人不尊敬他?他说一句话,比官家还有用呢!也不知是你是哪里合了他眼缘,从前也没听说他也是卧花眠柳的同道中人,却偏偏一门心思瞧上了你……我的儿,你可要好好把握机会啊!”
“……他从前并不混迹风尘之地?”这倒是这五日来新鲜的话头。
“可不是!所以才难得呀!”爹爹肯定地重复道。
萍生寒星般的眸子中有丝亮光一闪而过,唇畔扬起一个微不可查的弧度:“他如此有诚意,我再拒绝,似乎的确有些不近人qíng了……那这样,请他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