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一车厢令人赞叹的装饰,却丝毫没有被韩貅看在眼里。
不,或许说是看在眼里了,但一切的一切,却都比不上那闭目端坐于正中的那个男子来的重要。
一身月白项银细花纹底锦服,大片的莲花纹在白衣上若影若现,jīng致不凡,漆黑的长发被一根雅致的紫玉木簪别着,再无其他装饰,似乎因为方才的几番晃动,额际有几缕长发松落地垂在颊边。俊美过分的五官,面如冠玉,真的仿佛一座没有生气的白玉雕像般,静静地阖目靠坐在那里,一如之前韩貅进来看到的那样,没有丝毫变化。
——就那么静静地沉睡着。
韩貅眼神一暗,眼底划过一丝锐利,片刻后又迅速收起,他凑过去,取出一束帝流光,送入此人天庭。不过片刻,便能够感觉到,原本气息奄奄的男人重新恢复了生机。感受到帝流光在对方身体内迅速游走,修补着被毒素破坏的五脏六腑,韩貅这才放下心来。他抓住对方的手腕,便能感觉到指腹下逐渐qiáng劲的脉搏,还有男人的睫毛和眼皮也开始轻轻颤动,慢慢睁开。
这个男人似乎还有些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眼中有些困惑。但仔细一看,剑眉下的这双浓黑的眼睛里,却透着一分漠然,似乎因为对世界毫无兴趣,这份冷漠到了极处,反而透着一股纯真来,这种纯真是gān净而纯粹的,甚至带着一丝佛xing。
这么一个英俊的成年男子,却又这样一种过于纯真的眼神,构成了一种奇特的气场…
韩貅心中微微一动,手一用力,将对方抱出马车。
他身形纤细瘦弱,还是个少年模样,抱着这么一个体格高大欣长的成年男人出来,这未免有些不伦不类。
一旁站着的车夫就惊讶极了,他甚至失态地上前踏了一步,想要出声阻止这个少年胆大包天的举动,但却被少年接下来的动作和冷淡平静的表qíng所制止了。
只见少年稳稳地横抱着男人,也看不清他是如何做到,便迅速地从马车板上落到地上,整个过程敏捷而平稳,他怀中抱着的男人眉目平静,仿佛完全没有不适。
车夫大开眼界:想不到一个世家子弟,居然还有此等怪力,这下盘功夫更是比许多武状元更稳。
韩貅却没有分出心思去注意一个车夫的心理活动,他迈开步子就要将男人抱入府中。刚走出没几步,却听到身后传来动静——却是之前那韩亦秋。
“……貅堂兄,那个我,我之前在集市……”
韩貅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冷淡道:“什么堂兄?我不记得我有你这样一个堂弟。”
韩亦秋一愣,猛地抬头:“可是你刚刚……”
似乎是因为没有旁人,韩貅表面上那严肃的世家嫡子做派完全撕下来,露出了“真实”的倨傲来:“你是韩家子弟么?”
“……是。”
“谁家的。”
闻言,韩亦秋暗自咬了咬牙,低头道:“我父乃是晋阳司马韩昭。”
“哦?昭二叔?”韩貅的面上出现了细微的波动,似乎有些惊讶,“你是昭二叔的庶子?”
“……是。”韩亦秋有些不忿。
韩貅的面上浮现出一丝古怪的笑意:“韩家嫡支只有一个少爷,那便是我,此事在晋阳人尽皆知。此前曾听闻昭二叔与二婶娘鹣鲽qíng深,琴瑟和鸣,他院中庶子寻常宛如奴仆一般,但现在看你的教养,可见这无人管教的确,但地位倒也没有低到如此。”
言下之意,就是说韩亦秋既毫无礼教,又胆大妄为。
说完,他就漫不经心地继续往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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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代的庶子因为母亲身份低微,若是没有什么极高的天赋才华,并不能引起他们父亲或者家族的另眼相看,那么长成以后也就只能做些奴仆管事、经营跑腿之类的营生,家教更严厉一些的,贱籍侍妾生下来的孩子也会立刻归属入奴籍当中。
主父,主父,主在父前,对于这些庶子而言,往往父亲和嫡子嫡女就是他们的主人而非亲人。
韩貅这话虽然哪个庶子听了都觉得刺耳,但确实这里实实在在的世家思维。甚至对于不少没有受过教育的庶子而言,这更是理所应当的事qíng。庶子没有受教育的资格,但因为地位卑微,自然会谨小慎微。
实际上,韩亦秋原身就是一个懦弱畏缩的少年,大字不识一个,连母亲都早早的没了,自己不受韩昭待见,整天就是缩在自己的房间里。只是主母看他存在感低,而韩家气大财粗,照顾他的嬷嬷又是他娘以前的好姐妹,这才没有过分克扣他的例钱。搁别的普通庶子,恐怕吃饱穿暖都是问题,完全就是除了自己姨娘没人管的野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