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朝臣一同齐聚与焦兰殿中,殿内已然早早收到消息,准备了上好的珍馐美味,经过简单的参拜之后,梁刹挥了挥手,只听御座上传来青年深沉的语调:“众爱卿一路奔波劳累,又cao劳国事,想必已是身困体乏,如今自便即可,无须多礼。”
百官躬身应诺,依言落座用膳。然而焦兰大殿中虽然百官齐聚,可却仍旧鸦雀无声,只有偶尔的杯盏jiāo叠之音响起。梁刹见微知著,便知是自己这个皇帝呆在这里,不能令这些官员放下礼数,刚好,他也腻歪一个人高高在上,对着底下一群各怀心思的臣子用膳,这样简直味同嚼蜡,于是不过片刻,便起身悄然而退。
果然,步出焦兰殿外,殿内已然开始渐渐响起臣子的窃窃私语,场面逐渐火热起来。
大将军宋崇光挑了个没人的时机,挤到丞相左光年的身边,低低开口道:“左丞相,陛下此番安全回来,虚惊一场,真是可喜可贺!”
左光年不动声色地捋了捋修剪整齐的三寸长须:“陛下乃是真龙天子,自有龙脉庇佑,安然无恙乃是题中应有之意,又如何可称得上是可喜可贺之事?更不要提什么虚惊一场。”
宋崇光摇了摇头:“非也非也。左丞相如今安若泰山也好,岿然不动也罢,前几日思虑重重的模样,宋崇光假作不知也未尝不可,只是……”
左光年心中冷哼,对这头脑简单的莽夫这般直白无曲的冲撞又羞又恼,然而对那最后一句转折,却不禁道:“只是什么?”
“只是我总是隐隐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妥之处。”
左光年微微皱眉:“你是说当时引得惊马、暗中yù害陛下之人?”
“这倒不必再提,此人胆大包天,陛下已经下令暗中追查此时,兵卫也自然会全力相助,相信假以时日,必然能水落石出。何况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陛下经历此劫,在我看来,倒未必不失为一桩幸事。”
“哦?什么幸事?”左光年诧异道。
宋崇光面色古怪:“噫?莫非左丞相没有察觉到不成?”
“察觉什么?”
“察觉到陛下此番回来,身上清冷佛xing消减三分,血ròu人xing添上三分。虽不知陛下经历了何事,但我冷眼瞧着,他身上皇帝威严却是比以往重了许多。”
宋崇光很有些得意,想不到如此显白之事,左光年竟然视若无睹,哎呀呀,整日说他是无脑莽夫,想不到这个用脑的左光年,竟然还有不知道的一天。
左光年心中一惊,仔细想来,却发现果然如此。
他先是有几分宽慰,对这个亲手教导出来的少年帝王,即使梁刹一直安安分分,但左光年纵是忍不住担心,他有一天会深陷佛典,遁入空门,丢下整个大晋不管。看着他身上离尘脱俗的气息日重,睿智佛光隐现,左光年与梁祈、秦素问等人,真是五味掺杂。或许是因为担忧太深,他反而没有第一时间察觉到。
然而经过宋崇光的提点,他猛然意识到这个曾经一脸端庄法相,清冷出尘,敏言巧思辩驳自己,从而丢开四书五经捧着佛经读得津津有味的少年天子,打从回来之后,身上的气息却在不知不觉中向一个合格威严的帝王靠拢。
比如方才,他坐在那里的时候,先前的谕旨中语气温和,甚至都没有往日的那一层清冷,但话音落下,却就是没有一个人敢放松。
这是一种无形的魄力,是曾经的梁刹没有的魄力。当局者迷,枉他自诩敏锐,却竟然不曾注意到这一点!
继而却又是警惕,这个宋崇光,往日看他粗豪鲁直,还以为当真是个莽夫。现在看看,能够平步青云做到大将军的,该有的心眼一点不少,当真是胆大心细。
心下百转千回,左光年面上不显,依旧淡定道:“哦?那如你所言,还有什么不妥?”
宋崇光没有等到想象中的惊讶表qíng,很有些失望,但听到左光年的问题,又有些得意,再次打起jīng神:“你不是习武之人,可能并不知晓,却是刚刚陛下在言语之时,我总感觉,他的声音和他口齿面容无法合上,总有一丝异样之处。”
“哦?”
“可惜我们的座位离陛下太远,中间又隔着纱帐,看不真切,也不知道是不是我老宋的错觉。”
“定是你的错觉。”左光年淡淡道,话虽如此,但他的眼神却扫过场中诸人,视线在经过对面一个空置的位置时略略一停,“话说回来,昭仁王爷这几日似乎都并未出现?听闻他在晋阳结识了一位少年才子,其人有宋玉之才,潘岳之貌,莫非是佳人风流,不忍别离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