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呼地一声冲入闺房,看着凌乱的被褥,飘扬的帐幔,留在几上的一盅药渣,邓九郎的眼前,仿佛出现柳婧重病垂死的样子。
不,不是这样的!
不应该是这样的!
邓九郎猛然向后一退,跌跌撞撞地冲出了阁楼,地五等银甲卫还在外面站立不安着,陡然听到空寂中传来的脚步声,几十人同时站直了身子,眼巴巴地朝着大门望来。
就在这时,大门砰地一声打开,邓九郎的身影出现在房门处。
望着自家郎君站在门旁那脸色晃白,摇摇yù坠的身影。地五等人心中一惊,急急围了上去。
就在这时,邓九郎动了,他用力地拂开他们,翻身跳上坐骑,抿着唇哑声说道:“通知所有的银甲卫。让他们丢下手头一切事物,全部出城寻找和乐公主。”
几个金吾卫站了出来,月光下,他们脸色很是难看,盯着邓九郎,那金吾卫首领沉声喝道:“邓家郎君。你可不要忘记了现在是什么时候,你这样做,皇后娘娘会很生气的!”
这话一出,邓九郎腾地转头盯向那金吾卫,直直地盯着他。邓九郎那睁得大大的眼睛中流出了一行泪水,他慢慢,苍白地说道:“可是,你们的皇后娘娘便没有想到过,我也会痛彻心扉,也会生气,也会失望?”
说到这里,他收回表qíng,木着一张脸,邓九郎的命令声再次传来。“记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那金吾卫首领还待说些什么,头一抬,一眼看到月色下邓九郎那一脸的灰败绝望,突然间心中一惊,竟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地五率先回过神来,连忙与金吾卫首领李信低声jiāo待几句后,便策着马围上了邓九郎。
而邓九郎已然转身。随着他重重一踢,坐骑四蹄翻飞,而地五等人则急急地跟了上去。
李信站在原地,遥望着渐渐消失在视野中的邓九郎,暗暗想道:邓家九郎小时候便聪明绝顶又飞扬跋扈的,记得他十二岁那年,奶他长大的rǔ母犯了事,他当时毫不犹豫便是一剑刺过去,亲手诛了那妇人。自那次事后,世人都说邓家郎君xingqíng薄凉,心狠手辣,要不是对家族甚是归心,几乎不能大用……也不知那和乐公主,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竟能令得这样高高在上又心xing薄凉的人动qíng至斯?
不止是李信,这个时候,众金吾卫都在这样想着。这些金吾卫与银甲卫不同。银甲卫隶属于邓九郎个人,在提拔过程中自是唯才是用,因此银甲卫中,有不少出身普通的庶民。
而金吾卫,做为守护宫城听命于皇帝皇后的护卫,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世家子或官宦子弟。
因为与邓九郎有着一样的出身,是在一样的大环境中成长的,他们中的人很多想法都与邓九郎相似。
如,他们会以为,对于一个女人,宠爱她与娶她是二回事。
如,他们会以为,以他们的身份,能够放下一切只娶把那个女人娶回家,这已是违背了他们的教育和认知的巨大付出。
如,他们会以为,妻和妾是两回事,女人要独宠是可笑至极的,妻是应该被尊重的,可在得到尊重的同时,她也应该付出体贴,这体贴中,便包括对丈夫妾室的宽容。而妾室更应该拥有的是美貌,她们就算娶回家,也是给开枝散叶做贡献的,也就是一个给了点地位的玩物罢了。
如此时此刻,他们就无法想象,不过一个女人而已,名动天下的邓九郎,怎能动qíng到了这个地步,甚至为了那个女人,还当着众人的面对皇后娘娘口吐微词,还任xing地放下他正在做的大事,难道他连家族和前程都不要了么?
甚至于,他们这个时候,内心深处还有点看不起邓九郎,觉得他不过如此。为了一个女人,就忤逆皇后,放下手头的工作,就算过不久他会回过头来认错,可他此刻这行为,分明是任xing得过了份。
此时已然夜深,众骑冲到城门处时,城门早已关闭,直到邓九郎面无表qíng地亮出自己的身份凭证,才得以放行。
可冲出城门后,城外门那看不到边的黑暗大地,那沉寂了整个天地的月光,却让众骑同时止了步。
……这天大地大,除了黑暗便是无边无际的空dàng,能往哪里寻去?
见邓九郎端坐在马背上的身影都化成了雕像,地五一阵心痛,他策马靠近,低声说道:“郎君,点起火把追去吧。”